见端阳面色一寒,梁琉月连忙住了嘴,不什么敢再往下说。
“说下去。”
两道阴冷的目光射过来,竟让梁琉月一个惯爱舞刀弄箭的人有几分心悸。
“姐夫在聚贤楼上喝了片刻茶,似乎是见姬尘来了才走的,跟他的小厮捧着个盒子,不知是什么东西.......”
为了缓解尴尬,她又补充道。
“姐夫不像蒋三一向对姐姐是一往情深的,或许是想给姐姐个惊喜,特地瞒着姐姐买了礼物,其实也不必多心。”
梁端阳没说什么,但心中却已忍不住冷笑连连,聚贤楼对面就是明珠的馥兰馆,卫长卿谎称出京,别处不去,就去那地方喝了个茶,怎能叫人不怀疑。
等到晚间,卫长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一进屋就命小厮鸣笛将随身的一样礼物拿了出来,搂着端阳笑道。
“今个儿路过字画行,就顺便给夫人挑了幅画,打开看看?”
梁端阳笑吟吟地接过,展开卷轴,原来是一幅红袖添香图,画中仕女丰腴白皙,正手持银勾,闲闲拨弄着紫金鼎中的香料,帘外芍药团团胜雪,相映成趣。
“这画中仕女倒有几分夫人的神韵,我觉得好,便买来送你了,喜不喜欢?”
梁端阳迅速掩过目中那抹狠意,似娇似嗔地将头靠在卫长卿肩膀上。
“夫君送的礼物,自然是好的,多谢夫君这份心意。”
卫长卿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便与她拉开距离开始喊累,说是骑了一天的马颠得骨头疼,梁端阳似乎毫不起疑,笑吟吟地命人给他预备下香汤浴桶,让丫鬟服侍他洗浴,一切备齐,卫长卿的贴身小厮鸣笛正要挽袖子跟进去,却被端阳身边的香兰拦下,当即冲进来两个粗壮侍卫,不由分说便将他架住,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小隔间。
鸣笛抬头,见梁端阳妆容半卸,穿着轻薄绸衫坐在上首,侍女跪地托着金盆给她洗手,空气中都弥漫着牛奶的浓郁香气,本该是活色生香的美景,却让他不寒而栗。
“我问你,今天你跟着公子都去了哪里?”
端阳的声音很柔媚,鸣笛却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还好回府前卫长卿已经交待过,所以他答得半点不打咯噔。
“回夫人的话,是九王爷想在城外建个别苑,今个儿特地请公子帮着去看看地方。”
梁端阳取过丝帕擦了擦手,笑道。
“你倒真是忠心耿耿,胆子也大得很,莫非不知道对我撒谎是什么后果?”
她手中丝帕一扔,下巴轻抬,两个壮汉立刻将鸣笛按到地上不得动弹,香兰端过一碟草纸,用牛奶浸湿后,一张张覆在鸣笛脸上,湿纸越贴越紧,堵住他的口鼻,窒息感让鸣笛本能地扭动起来。
“若是你识时务,将今天的事老实告诉我,那这一页便就此掲过,我也不会叫夫君知道,若是你冥顽不灵,那我也不介意给夫君换个更贴心的身边人,选哪一种,你自己看着办吧。”
见鸣笛点头如捣蒜,端阳这才命人揭掉他面上的湿纸,放开了他。
鸣笛咳嗽了半天,方才伏地喘息道。
“公子、公子早些日子前就挑了这副画,今天我们取了画后,本来是要去馥兰馆拜访明珠姑娘的,可谁知半道上杀出几个寻事的,公子正犹豫要不要出手,京兆尹的姬尘便来了,后来他把明姑娘送了回去,公子也没了兴致,才去九王府府上消磨到现在。”
虽然心中已经猜着几分,但亲耳听鸣笛说出口,梁端阳还是气得面皮抽动,香兰咽了口唾沫,连忙摆手让人将鸣笛带出去,这才回身小心翼翼道。
“奴婢这就去把那幅画扔了。”
啪啪地两声,她已挨了梁端阳两记耳光,跟着肩上剧痛,梁端阳随手便将滚热的茶壶泼在她身上。
香兰跟了梁端阳许久,知道她是个面柔心歹的人,明明蛇蝎般的冷酷,却又要在卫长卿面前保全自己温柔得体的形象,只是私下无人时,她的本性就暴露无疑了,身边的奴婢们都成了她发泄的对象,香兰固然没做错什么,也不敢表示半点不满,只能伏地跪着等她息怒。
直到香兰两边脸都高高肿起,梁端阳这才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复又恢复了平静。
“听说明珠的哥哥现在已经是从五品了?没记错的话,凡五品以上的京官家眷,便有资格参加贵妃娘娘生辰宴会了,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不知道会闹出多少笑话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梁端阳嘴角浮出一丝浅笑。
有鲁班娘子热心相助,馥兰馆的修缮进行得十分顺利,这一日,明珠与鲁班娘子讨论完大厅的布置,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欲乘车往万安寺看望少炎,却被突然出现的苏荡截住。
“你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见到此人,明珠心中很是惊讶,苏小霸王和蒋玉衡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王孙,骄傲得很,明珠本以为封姨娘放出那谣言以后,苏荡也会如蒋玉衡一般,对自己敬而远之,没想到现在看来,却似毫无影响,苏荡的语气甚至不再客套,连声明姑娘都懒得称呼,直接你来你去的,搞得她心中略觉不快。
本着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的想法,明珠还是耐着性子下了轿,徐徐摇着团扇含笑看着苏荡。
苏荡冷着张俊脸,看得出心情不是很好,他不耐烦地伸手就要拉明珠手腕。
“小爷不喜欢人多,我们去那边说。”
一道魁梧的身影山也似地堵在了苏荡面前,胸膛一挺,竟是逼得苏荡退了半步,廖武见状,哪里能容,即刻手按佩剑,上前喝道。
“无礼!我家公子与明姑娘说话,有你插足的份吗?”
苏荡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虚宿一遍,脸色很不好看。
“你就是姬尘送给她的那个侍卫?”
苏荡语气里含着几分轻蔑与挑衅的意思,而虚宿话虽不多,动起手来可是又绝又狠,除了姬尘,别人很难驯服,只怕廖武不是对手,明珠生怕这位大哥没有轻重伤了苏小公子,于是自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解释道。
“因为近日常有人到馥兰馆闹事,所以我大哥才向姬大人借了虚宿大哥过来护我周全。”
她回身感激地朝虚宿点了点头,示意他苏荡不是坏人,不必如此剑拔弩张,虚宿倒也很有分寸,见状不再阻拦。
明珠于是朝苏荡做了个请的手势,谁知苏荡脾气不小,一甩袖子,继续臭着张脸大步流星朝前走了几步,明珠跟得辛苦,心中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小霸王今日是中了什么邪,若不是她尚处在弱势,还真懒得看此人脸色。
两人走到僻静处,苏荡劈头盖脸便质问道。
“你和姬尘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确实出乎明珠的意料之外,她先是懵了一下,随后面色渐渐涨起薄红,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苏公子这问的是什么话?姬大人于我,无非就是我大哥的顶头上司,也是看在我大哥的份上,才将身边的人给我调遣,怎么到了苏公子口中,却好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苏荡环胸斜睨着她。
“这么着急解释可不像你,若真没有什么,我认识的明珠姑娘只怕都不屑回答吧?”
明珠当即寒下脸,转身就走,苏荡知道这次她是真的怒了,连忙绕到前头,语气也软了几分。
“照明姑娘的说法,你我总归算朋友,而和姬大人却没有什么干系,为什么屡屡你出事,都只想到找他而不是我?此前我就对你说过,找到幕后害你的人,一定要来告诉我,这些人害你一次不成,自然还有后手,你倒好,事到临头,不是让人来找我,却去京兆尹报什么官!高手保镖我苏家多得是,你有必要问姬尘借么?”
虽然受了一大筐的抱怨,明珠此刻却有火发不出来了,不想和苏荡走得太近,何尝不是因为她看出了苏荡几分端倪,这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对她的好,似乎已不是当初的一时意气之争,在对方的眼神中,她隐约看出一丝不同,自然担心惹上桃花债,到时候弄得难以收场。
“近日我的名声不大好听,苏公子系出名门,还是和蒋三少一般洁身自好的好,莫要辱没了门楣。”
本指望再提醒他一下,没想到苏荡嘁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
“你就这么看轻小爷?真以为我和蒋三一样,会信外头传的那些莫须有的谣言?”
苏荡拍着身边的大树,呵呵笑道。
“不必这么惊讶,我苏荡可不是傻子,你一个弱女子能树什么敌?无非就是梁家那个为蒋三着迷的傻丫头罢了,梁家手段一向下作,见青弋江淹不死你,就别的办法来坏你名声,可惜这招对小爷没用,你放心,道上的朋友我还是认识不少,保管不出半月,便叫这谣言烟消云散。”
听苏荡这么说,明珠倒真不由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了,冰冷的神色也化作了一抹淡笑。
“苏公子果真英明,此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我明珠,一向不喜欢欠人情,只怕今后还不起。”
苏荡也是聪明人,如何听不出她的一语双关,他也笑起来,迎着阳光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既然话说开了,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我对你好自然是有目的,但我苏荡人如其名,一向坦坦荡荡,绝不会因为求而不得就恼羞成怒,我的人情你尽管受着,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没有半点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