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即便是当日被逼无奈签下卖身契都没有弯过自己腰身的人,如今却甘愿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瘦猴儿猛地咳嗽了起来。
嘴角都喷出许许多多的鲜血。
而千雪羽的剑可还架在他的脖子上,甚至已经割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单从这深浅上看的话,能不能保住性命可还是两说之事。
看见这样的瘦猴儿,辛三娘的最后一丝不甘终于也不在了,而是化为了惊恐争先恐后的涌上她的心尖。
“殿下,是三娘错了,求殿下放过瘦猴吧。”
她声音实在是凄厉的很。
余泱半闭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三娘不必勉强,我这人一向来不爱强迫别人!”
她对待辛三娘的态度,和当时招揽冬梧以及夏桑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冬梧和夏桑当时真是处于一种糟的不能再遭的生活之中,对于将她们两个拉出火坑的余泱,不用她说什么,她们就自然而然的会将事情做到最好。
而辛三娘不一样。
她是从很是自由的一种时候,被余泱拉过来的。
不敢,愤怒,怨恨,这些都悄悄的压在了她的心里。
余泱没有那个时间去感化她,迁就她。
所以只能在她的心里种下恐惧的种子,让这种感情远远的超过与别的感情。
这样辛三娘才不会在未来成为她的阻碍。
“是我错了,是我的错!”辛三娘颤颤的抖着肩膀,明明余泱半分武艺都没有,明明她只要悄悄的捏住余泱的脖子就可以进她捏死,如今,却动她不得甚至是求她驱使于她。
“公主殿下,阴黎大人送人过来了!”
冬梧轻轻的扣了扣门,在门外说道:“不过被镇南王大人拦在了门外。”
余泱听得这话,倒是皱了皱眉。
她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辛三娘,还有不断的咳血的瘦猴儿。
“把他带下去,用点药!”
这几个字就像是一道****令一样,一下子就让辛三娘整个的都放松了下来。
她甚至带着几分瘫软的赖在了地上。
“你们跟我出来。”余泱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丢下一句话就先转身匆匆的往前走。
辛三娘不敢再对余泱的话持着一种敷衍的态度,连忙打起精神重新跟上。
王府的大门口处,果然僵持着两拨人马。
余泱一下子就看见重重人影之中站着的阴黎。
那厮穿了一声玄色的衣衫,外面罩着一件暗红色的披风,衣角边上有水纹流线,随着夜风猎猎作响。
余泱看见他身后,站着的那位略显局促十分不安的余泱十分熟悉的厨娘大姐。
看见她,余泱那种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顿时来势汹汹的袭上来。
一下子差点都没站稳。
她突然迈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拨开了前面属于王府里的侍卫,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挤了出去。
余矢曜正脸色难看的盯着面前的阴黎。
却突然感觉到旁边一阵大力推过来,他身子一歪正准备发怒,一转头,对上了余泱明亮亮的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本来就是极好看的。
如今这样激动而兴奋的状态下,整个就好像被水润了一层一样。
余矢曜只觉得像是被猫咪在心口挠了一爪子一般。
整个人都晃荡的厉害。
“泱泱……!”
他的话才出口两个字,就看见他的泱泱匆匆忙忙的从她身边略过。
她衣角带起了风,略过他的鼻尖,发出极淡的熏香。
“阴黎!”
余泱十分高兴的站在两拨人马的中间,对着阴黎招了招手。
阴黎的眼神在看见余泱拨开王府的众人,尤其是对着余矢曜不闻不问,眼中只有自己的时候,一颗心完全不受控制的。
轻跳了起来。
一下,接着一下!
明明是漆黑的夜,他却觉得仿佛一瞬间明亮了起来,开了满地的繁花。
余泱来到他身边。
他嘴角微翘,却又在某一刻猛地顿住。
“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腥气?”他皱紧了眉头,轻瞥了一眼身后的余矢曜,眉间都是戾气。
果真这人不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便时刻的放不下心来。
“刚刚处理了几个不听话的婢女!”余泱口吻很是无所谓,辛三娘将头压得低低的,“厨娘给我!”
听了这话,原本一直都缩在阴黎的身后不愿意出来的厨娘颤颤巍巍的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这一看可就真把他给吓着了。
“阴……阴……!”约莫是吓得恨了,只蹦出一个字之后就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这位是定国长公主余泱殿下!”阴黎打断她的话,神色冷漠的说:“从今日开始,你负责长公主殿下的吃食!”
厨娘愣住,撞进阴黎漆黑的眼里,终于只是呐呐的吐出一个‘是’字。
余矢曜自余泱出来之后就没有开口说话过。
现如今听见阴黎的话之后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泱泱,这是什么意思?”他上前一步,站在余泱和阴黎的中间,有意将两人隔开之后,脸色沉下来,“你要厨娘我可以帮你去找,你何必去劳烦外人?”
最后这‘外人’两字咬的格外的重,余泱都听出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意味。
“镇南王这可就生分了!”阴黎不气不恼,缓缓道:“公主殿下吃不惯王府里的东西,我送个厨娘而已。”
他眼底带着深深的寒意和轻蔑,看的余矢曜满肚子的火。
“王叔,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看着办。”余泱皱着眉头打断余矢曜的话。
之前怎么没见余矢曜这么关心她呢?
“走吧,你跟我来。”
冬梧见这三人神色皆是不对劲,连忙先引着那一脸郁色的厨娘进了王府之中。
厨娘进去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残留的惊慌,不断的扭头看着余泱。
显然是认出她就是之前的阴滚滚了。
“三娘,今日晚上你先去阴黎大人那边。”余泱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辛三娘,面无表情的说着。
辛三娘有了刚刚的经验,这时候哪里还敢多话,连忙低着头就走到了阴黎的身边。
阴黎诧异的挑了挑眉,清楚的瞥见辛三娘走过来的时候,眼底带着的那一抹深深的惶恐。
这么短短的时日里,居然就被调教的这般乖巧了?
想起还蹲在尚书府不肯走的那家伙,阴黎也是十分烦躁的皱了皱眉。
“就借用一晚上,明日完好的给你送回来。”
他着急想将那烦人的家伙从自己的府邸赶出去,便看了余泱一眼,皱眉说道。
余泱点头,视线定在辛三娘身上,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坚定,“三娘,出去可别我丢人,做事不能丢了分寸和风度,万事本宫都会站在你的身后,也不必畏手畏脚。”
辛三娘猛地一愣,然后抬头。
撞进余泱平静的墨色眸子里。
她心口一颤。
“是!”
说话间已经松了一口气。
等阴黎带着人走掉,余泱才猛地转了自己的身子,她要赶紧回去吃饭。
今天一天基本上就没怎么好好的吃饭。
早就饿的肚子痛了。
却没想到这急匆匆的身形被余矢曜猛地拉住。
“去哪儿?泱泱,我们谈谈。”
余矢曜的声音很沉,也让余泱十分的不舒服。
“王叔,等我吃了饭再谈可好?”余泱笑盈盈的转身,看着余矢曜的眼底一片宁和,“我听说今日永昌的大皇子洛宸到了定国,王叔可要去宫中看看?”
永昌那边的人……说不定会成为一大助力,亦或者是绊脚石。
余矢曜的身份有些特殊,自然是该去看看了解一下更好。
“你和阴黎怎么回事?”
余矢曜却好像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般,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偏执。
“雪羽。”
余泱有些不耐,虽然她并不讨厌余矢曜,甚至看见他还是会习惯性的露出笑容,但是她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和他保持距离。
她要将自己那颗甚是愚蠢的心给慢慢的收回来。
“镇南王,请你自重。”
长剑为出鞘,却也带着凌厉的煞气一下子就挡在了余泱的前面,将余矢曜隔了开来。
眼看着余泱就要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他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泱泱,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见我?”
余泱做的十分刻意,余矢曜想不发现都难。
“大概是因为,看见王叔,我就觉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余泱没有转身,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看见余矢曜,她便会想要他坚持要从她手中拿走佛面笑的那一日。
以及之后看见他在她面前百般呵护那人之时,产生的窒息之感。
虽然阴黎和千雪羽都告诉她,说她那日是中了暑气。
但是她事后回想起来,却依旧觉得这说话十分荒唐。
哪里有暑气来的这般突然的?
约莫是本就虚垮的身体,受了刺激没扛住,才恍恍惚惚的晕了过去罢了。
余矢曜一时愣住,而后,十分缓慢的,渐渐的,想起了余泱现如今身重剧毒的事情,甚至是之前她想尽办法拿到了‘佛面笑’,却被他拿走了事情。
火辣辣的灼热爬上他的面庞,眼底却渐渐的暗淡下去。
千雪羽看了他一眼,见他这样子,却是连话都不想多说。
直接转身就离开了。
镇南王府这边倒是已经平静了下去。
尚书府那边却是十分的热闹。
一贯来都规矩严明的尚书府,如今却总是传出不太和谐的一道声音。
“阿弥陀佛,施主,不知可否给贫僧的晚饭里加点肉呢?”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要将这好好的兰花减掉呢?自然美不是也十分的漂亮吗?”
“阿弥陀佛,施主们,为什么你们干活的时候从来都不说话呢?你们不觉得憋得慌吗?”
带着辛三娘进来的阴黎,一回来就听见不杀恼人的声音。
他十分困倦的揉了揉眉心。
他本就十分喜爱安静。
唯一能忍受的噪音,大概就是余泱弄出的噪音。
要不是这和尚对他还有用处,他早就一把将这和尚切成几段,丢出去喂狗了。
“不杀!”
冬歌看着自家大人的脸色,连忙皱着一张脸喊了那不杀和尚一声。
不杀顺着声音望过来。
本是洋溢着微笑的一张脸,在见到他身边站着的辛三娘的时候,却是僵硬了一下。
而辛三娘的惊讶真的是一点都不比他来的少。
“疯和尚?”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不杀和尚,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了她的话,不杀顿时就乐颠颠的跑了过来。
双手十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三娘,贫僧是来兑现贫僧的承诺的?”他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辉,一张清秀干净的脸上,露出几分深意来。
辛三娘只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灼人的很,讪笑了一声没接话。
阴黎将人带到之后就转身一点都不在意的离开了。
庭院里只剩下两人。
“你是阴黎的手下?”辛三娘明显的察觉到那和尚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富有侵略性起来,连忙将手按在腰间的短剑上,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可是余泱的手下,你家主子好像喜欢我家主子,我劝你要动手之前可要想清楚啊?”
辛三娘一边借势,一边在心底暗暗的鄙夷自己。
“你可真有意思。”
听了这话的不杀和尚猛地笑出了声,脖子上挂着的那颗佛珠颠颠儿的乱颤。
“这个给你!”
笑完了之后他也再顾不上调笑辛三娘,而是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物件,丢进了辛三娘的怀中。
她本能的接住,拿在手心之中一看,却发现是一个圆乎乎的玉石,用一根红绳细细的帮着。
那玉石光滑圆润,好似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材质。
“这是什么东西?”
辛三娘愣了一楞,才皱着眉头问道。
不杀笑了一声,在夜色里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聘礼。”
辛三娘:“……?”
第二日清晨,余泱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形容憔悴完全没有精神,表情变幻莫测的辛三娘。
余泱有些不明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昨日用的手段不太温和,将她给压垮了?
难道辛三娘就是那种外表看着十分坚强,内心却十分柔弱的女子吗?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就在余泱皱着眉头沉思的时候,那辛三娘却猛地跺着脚焦躁的大喊出声。
一下子就惊呆了屋中所有的人。
冬梧捏着余泱的一律长发,定了定心神。
“三娘,大早上你做什么?”她语气淡淡,已经是极度不满的样子。
辛三娘自觉失态,低着头认了错。
余泱觉得新奇,对着她招了招手。
“昨天你跟着阴黎干什么去了?”干了什么才会有现在这种一脸春心动荡的样子?
辛三娘面色一下子就复杂起来。
耳廓都染上浅浅的红色。
“昨日,我也没干什么,就是,阴黎大人让我去见了一个人。”
辛三娘妞妞捏捏,吞吞吐吐。
余泱的视线却定在了她脖颈的衣料之中,那恍惚之间飘荡而出的一抹玉色。
她眨了眨眼睛,轻笑道:“三娘今日戴着的玉佩倒是成色不错。”
辛三娘一愣,而是就从自己的脖颈上将那快缀着圆玉的绳子给拽了出来。
“这是那疯和尚给我的,乱七八糟的拉着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她脸色绯红,昨日那疯和尚强制性的拉着她讲了一夜的情话,愣是把她这张极厚的脸皮都给讲没了。
边上传来冬梧他们的轻笑声,大多都是调笑的意思。
余泱却只是盯着这块玉,沉默的扭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