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一道带着几分颤音和惧意的声音在内室响起来。
冬歌紧紧的低着自己的头,不敢去看坐在上位的那个人。
尽管此刻屋子里不断漫出的浓厚熏香让他眼睛直冒酸水。
“恩。”
坐于高座上那人似乎是应了一声,平时再清冷不过的一个人,此刻的声音却莫名的有些媚意!
媚意?
冬歌吓的抬了一下头。
只一眼,眼睛便直了,微微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那人一头墨黑的长发散开来,眼眸地下留了一圈红色,雾气蒸涌间,松垮的外衣撩过他白皙的锁骨,顺着腰线往下,勾勒出几分惊艳。
他指骨分明的一双手,执着一只碧绿的簪子。
正慢慢的把玩着。
“大人您……”冬歌心惊胆颤,“太妃娘娘已经到了。”
他到底还是不敢说别的。
那人拿着簪子的手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唇色越发的瑰艳起来。
“带上来。”
陈太妃是先帝的宠妃,尽管先帝已经去世几年,但她在后宫的日子仍旧不错,只是……作死的要来招惹这么一个煞神。
冬歌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很快,几个人压着一个满身华服的女人和一个小太监进来了。
那女人便是陈太妃,虽说被叫做太妃,但是其实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而已。
小小的脸蛋,弯弯的眉,实在是……水做的一般,看起来便十分可怜。
“太妃娘娘。”
那人弯唇叫了一声,语气模糊不清。
陈太妃脸色煞白,她至今都不敢相信,敏秀太后就这样将她交了出来。
“阴……阴黎大人。”她牙齿都在抖,声线一点劲儿都没有。
阴黎看着面前楚楚可人的陈太妃,胸口的灼热一点点的弥漫上来,想要将他灼烧成灰一般。
“太妃娘娘,拜您今日一杯茶所赐,我可是吃尽了苦头。”阴黎似乎是在笑,底底的,不带埋怨也不带愤怒,“太妃娘娘觉得我该如何是好呢?”
陈太妃抖着身子抬头。
他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样温柔如沐春风一般过。
这个男子,容颜倾世,权势无双。
只是一眼,就将她禁锢在深宫之中的那颗心撩拨的疯了一般。
在几次的接触之后,她请他进了自己的宫中,然后……递上了一杯药力最猛的春茶。
那药是即可见效的。
本是清冷的阴黎,整个人都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看的三魂七魄都好像尽数被勾走了一样。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牵着阴黎到了自己殿中的床上,衣衫半褪,耳畔轻语。
阴黎也笑,笑的十分温和,带着压抑的欲。
可是,他没有碰她。
他竟然没有碰她!
尽管眉目之中尽是春情,他还是风度万千的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惊的她如坠深渊。
他说:“太妃娘娘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要大,不知剖开之后,是否能让我惊艳呢?”
他是京城容颜最盛之人,却也是心肠最狠之人。
掌控整个刑部,手上染满鲜血。
他离开之后,她便惴惴不安的一整日,直到深夜,才猛地被人拽了起来,绑到了这尚书府之中。
执掌后宫的敏秀太后宫中,一片寂静,仿佛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阴黎大人,我,我愿意负责。”陈太妃眼神闪烁,“若是大人不嫌弃。”
她抬头,目光痴缠。
对他的泥足深陷终于是让她少了几分对死亡逼近的恐惧感,做起了美梦来。
“哦?”
阴黎笑了起来,似乎是对她的提议十分感兴趣一样。
陈太妃目光猛地亮了起来,“我,我能让大人很舒服的。”
她干脆豁开了脸皮,双颊赤红。
阴黎伸出食指,按压着自己的脑穴,压了一天的****在叫嚣,他声线越发的温柔。
“那……叫一声来听听吧。”
陈太妃愣住,呆呆的看着阴黎。
“怎么,太妃娘娘不是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下官吗?”他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终于是忍不住泄露出了几分阴狠无比的戾气来,“冬歌,既然太妃娘娘自己不肯叫,那你就帮帮她。”
冬歌转身,走进内室。
不多久,就从里面拿出两个血肉模糊的团子,带着污秽不堪的浆水,一柄丢在了陈太妃的怀中。
陈太妃看着自己手上的两个团子,一时间肝胆俱裂。
“啊啊啊啊啊啊。”她像是疯了一样的跳了起来,两只手在空中不断的挥舞,腥气在一瞬间溢满这熏香浓重的屋子。
这是两颗剥了皮的人头,眼珠子要掉不掉的黏糊在上面。
阴黎轻笑一声,“早就听闻太妃娘娘声音犹如冰珠落玉,今日一听,果然叫人情难自禁。”
他似是感慨,同时胸中的灼热和猛痛都被这一声叫喊弄的少了许多。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陈太妃终于从他这一张美皮艳骨上脱离出来,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处境,声泪俱下毫无美感的对着他下跪求饶。
那凄凄惨惨的呜咽声顿时便让阴黎更加舒坦了。
冬歌看见自家大人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就十分会意的将陈太妃拖到里间去。
同时进去的还有几分面色肃静如果死人一样的侍卫。
不多时,陈太妃声嘶力竭的叫声就从里面传来。
一声一声,如同含了血的黄鹂啼叫。
阴黎听着,眼睛也缓缓的闭上,困扰了他一整日的****,也终于是缓缓的退去。
屋子里的血香让他心动。
“大人,这人如何处理?”
面无表情的侍卫将跟着陈太妃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往前推了推,道。
阴黎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小太监。
“当时那杯茶,是你端给我的对吧?”阴黎身上的药性逐渐的退去,声音和眼神都清冷下来。
小太监抖着眼睛往上看了一眼,只看见阴黎身上那蚀骨的媚意退去之后,余下一片清冷出尘。
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不变的是那张勾魂夺魄的脸而已。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都是太妃娘娘指使我做的。”他的头磕在地上,梆梆作响。
折腾了一天,阴黎懒懒的单手撑着下巴,笑的像逗弄老鼠的猫儿。
“你若是能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我倒是会放了你。”
他握着一个白玉小瓷杯,一下一下的用自己的指尖轻轻的扣着杯面儿。
“小的,小的会算相。”那小太监突然抬头,忙不迭的说。“小的祖父就是看相算命的,耳濡目染,会一些。”
算命?
阴黎活了大半辈子了,有胆子到他面前来说什么算命的还真是从来都没有。
他从不信这些东西。
“好啊。”阴黎嘴角清扬,你算算看。
小太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
“大人可否让我看看您的手?”小太监问的忐忑。
阴黎倒是无所谓,在他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小太监看着看着,默默的,脸色变得煞白。
“怎么?我以后会死的很凄惨吗?”阴黎挑眉问。
小太监慌忙跪了下来,“不,大人您会福行加身,官运亨通的。”
若只是这样,这小太监方才也不会被吓成那个样子了。
“看来你是想去和陈太妃一道快活了。”阴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我最讨厌说话留一半的人。”
小太监双腿一软。
“大人赎罪,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大人的红鸾星动,怕是……且大人的姻缘线是被压制着的,也就是说,以后的尊夫人,会,会让大人吃尽苦楚。”
阴黎转动着酒杯的动作一顿,觉得这小太监真是可笑至极。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受尽苦楚?”他声音不咸不淡,也听不出到底是不是生气了。
里屋是陈太妃的叫喊声。
越来越让人心惊。
小太监被吓破胆,所思所想,没有半点犹豫的就全部合盘拖出了,“大人您,命中会有血光之灾,且日后会时常因为姻缘之事心神不宁,惴惴不安,被欺压蹂躏,名节尽失。”
处理好陈太妃的冬歌从里间走出来,好巧不巧,就听见了最后这半句话。
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僵硬的立在原地。
欺压蹂躏?
名节尽是?
谁?
他们大人?
这朵凶残无比的高岭之花?
冬歌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高座上的阴黎。
阴黎低着头,烛火跳跃在脸上,他眸色晦暗的一塌糊涂。
“呵呵。”
许久之后,他抬头,笑的风华尽显。
“看在你将我逗乐的份上,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他将酒杯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冬歌会意,手起刀落。
小太监震惊与他倾世一笑的面容还僵硬在脸上。
“处理掉。”
阴黎懒懒的眯起眼睛。
一点儿都没有将他的话往心里去。
“是!”
冬歌应下。
而在这权势混杂的富贵之城千里之外的先帝陵墓处,也并不太平。
山林里鸟叫声声,一个带着几分尖锐的声音刺破宁静。
“死人,你就不能快点走吗?没看这鬼地方把我心肝儿吓的?”一个头发虽然花白,但是却精神很好的老妇人抱着一个小童对着身边的老头儿低声斥道!
边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先是警惕的用自己的老花眼看了一下四周,周围郁郁葱葱的都是林木,却寂静的连一声鸟叫都听不着。
他“啧”了一声,露出满口粗糙的黄牙,对着身边的婆子说:“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这种时候瞎嚷嚷什么,免得让人心口慌!”
那老妇人眉头一皱,心道能不慌吗?这山可是出了名儿的闹鬼,都说本朝先帝葬在这儿,陪葬的人更是一大把。
鲜活的生命就白白的添送在这里,他们能不怨吗?
这冷飕飕的凉气,明明就是夏天最热的时节,分明就是鬼气森森才对。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将心底的恐惧全部都转化为了愤怒,对着那老头又要咆哮。
却冷不丁的听见自己的宝贝疙瘩小孙子“咦”了一声。
这一声让老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咦嘻嘻嘻!”
小童突然笑起来,指着前方一处高树,“奶奶,您看,那里有个姐姐呢!”
老妇和老头儿同时仰起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披头散发的姑娘正立在树杈上,手上脸上都是鲜红的血。
“哎呀,要命了,闹鬼了!”
两人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抱着自己的小孙子拔腿就跑。
千雪羽手扶着树干,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提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鸟儿的喉咙被隔断,千雪琤衣服上都是它的血。
看见惊慌失措逃走的两人,她嗤笑了一声,足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然后就像一只翩然翻飞的燕子一样落在一小块的山丘上。
她半阖上眼睛,双脚对着一个地方踩下去。
“刺溜”一声,人就消失在原地。
有乌鸦从高处飞过,哇哇的叫了两声,原地吹起瑟缩的风,伴着黄昏沉沉的光,直凉到人的骨子里去了。
千雪羽落地之后,一脚的潮湿,溅起几滴泥水,她也毫不在意的继续往里走。
这是一条长长墓道,边上有几方侧室,侧室里十分空旷,墓道上微弱的烛火光,拖曳出古旧的棺材长长的倒影!
“雪羽,你回来了!”
一个空幽的女声从前方主室传来,还带着水声淙淙。
“殿下,您的身体可好些了?”千雪羽在主室站定,却没有贸贸然的走进去,声音放的又轻又低,“我这就为你准备食膳!”
听到“食膳”两个字,里面传出了一身嗤笑。
然后就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千雪羽马上就拿起边上放置好的小蜡烛,恭敬的放在前头为那人照亮。
“食膳这两个字我们可担待不起,一只野鸟而已!”一个穿着郁紫色长裙的女人走出来,乌黑的墨发散开,肤色雪一般的晶莹透白,只是看着有些不健康。
五官看着非常的温和,眼角微微下垂,很是可爱,整个人看起来简直人畜无害,和她冷淡的声音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余泱看着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丫头,扯了扯嘴角,抱着自己怀中的盒子,意味深长的摸了两下之后,说:“雪羽,你放心,不用多久,我就让你吃到真正的食膳!”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两弯小巧的月牙,看起来越发乖巧。
只是眼底沉着的一片黑墨让千雪羽习惯性的发抖。
“是!殿下!”
她恭敬的低头。
“京城的富贵啊!”余泱头微微的往上仰,看见了一片黑色的墓壁,她像是一只困兽,眼底却有无限光亮,“我们也该去瞧上一瞧了!”
墓壁上不知何时,竟然开出一朵白色的花,长长曼曼,很是清冷。
余泱一笑,伸手,将那白花采撷而下,放于指尖,轻轻的碾压揉碎。
不多时,墓室外面突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然后是长长的一声鹰啼,刺裂苍穹!
余泱的手一顿,眼中暮然卷起无数飓风。
“来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小心翼翼。
他走过一方高门大院,感受到周围空无一人的巷子,紧了紧自己的衣服,赶紧加快脚步。
“真真是要死了,每次路过这尚书府打更,都要无端的竖起一根根的汗毛!”更夫心里这样想着。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出尚书府的势力范围了,却冷不丁的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
更夫茫茫然的抬头,面前那团东西掉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几滴冰凉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
带着浓重的腥味。
更夫一摸,然后靠近灯笼一看,腿就软了。
从尚书府里被扔出来的是两具冰凉的尸体。
“死……死……尚书府又死人了!”
更夫浑身发抖,腿脚麻木的往外面跑。
他跑掉之后,原地马上就出现了几个黑衣人,拎垃圾一样的拎起尸体就往外跑。
尚书府外面的两张大灯笼晃了一下,马上就又归于平静。
柔和的烛光打在软榻上那人的脸上。
阴黎闭着眼睛,他的前方,是几个花容月貌的侍女,双手高举着银色圆盘子,盘子里是晶莹剔透的圆润糕点。
他十指纤长,从盘子里捏起一颗,然后放在自己的面前瞧了瞧,薄唇拉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冬歌一看这个,乐了!
得,尚书大人的心情看起来好转了许多,赶紧趁着这时间把那要命的回答给说了。
皇帝陛下也真是,弄什么差事不好,偏偏让阴黎去与接那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落魄守陵公主回京?
“尚书大人!”他一撩衣角,在阴黎面前稳稳的跪下。
“嗯?”
阴黎把糕点送到自己的唇边,浅浅的咬了一口,随意的应道。
“送至余泱公主那边的飞鹰回来了,信件已经有了回复!”那侍卫恭恭敬敬的低着脑袋说。
“嗯!”
阴黎咽下糕点,懒懒的眯起了眼睛。
“公主说,如果想要请她回去,请,请陛下派出三千精良骑兵,十位一等丫头,她身子不好,需要人照顾,她胆子小,需要人保护!”
阴黎嘴角那细微的弧度消失了。
侍卫硬着头皮,继续说:“公主还说,因为她是带着先帝秘密遗诏去为先帝守陵的,见她如见遗诏,请陛下铺十里红毯,迎她回城!”
阴黎拿起自己的玉扳指,眼底一片阴沉。
“公……公主还说……!”侍卫咽了一口口水,一咬牙一闭眼,“希望这一路能由京城最为德高望重的大臣阴黎尚书,亲自去保送,不然,她就带着先帝的遗诏随了先帝离开也罢!”
“砰”的一声。
阴黎指上把玩着的玉扳指被他捏了个粉碎。
碎了的玉扎紧阴黎的手上,染出一片血红来。
许久都不曾受伤过的阴黎大人看着这片血红,想起那小太监的话,诡异的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