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家宴,锦仪帝姬回宫过节,宫中上下热闹一片,只可惜英王仍然留在胡地未能归来。
杨桃知道皇帝在此事上十分为难,也不敢多提此事,何况今次中秋又逢几位嫔妃有孕,也算喜庆,因此大家伙倒是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回中秋。
宴上皇帝高兴,便给新人提了一提位分,其中崇吾宫的周御女晋为贵人,赐号“清”,少阳宫的薛美人晋为贵人,天虞宫的越宝林则晋为美人。
中秋次日定省,杨桃给晋封的几位都赐了礼,又说了好些勉励的话,才放众人去了。
只是不料大家伙儿才散去了一会儿,便有宫女来回话,说是谢婉仪在回宫路上,打轿辇上摔下来了。
给杨桃诊过平安脉的杨太医退出去后,云深才敢进屋回了这事,杨桃一听,冷不防一个激灵,即刻问道:“怎么回事儿?”
“说是抬辇的黄门脚下打滑,没把轿子抬稳,谢婉仪这才摔了。不过好在事发后定妃娘娘离她不远,这时已经吩咐就近将谢婉仪安置在长留宫,又请了太医去看。”云深知道杨桃必定着急,便对过来回话的丫头把此事问了个清楚,也好同杨桃交代。
杨桃听见定妃跟太医都去了,这才稍稍稳住心神,当即便要起身过去,却被几个宫女拦住了。
“殿下!杨太医才说您这些时日过度操劳,精神不济,须得静养一阵才好,您就安心待在屋里,让奴婢们去罢!”
杨桃一时还不肯,但耐不住几个宫女轮流相劝,只得作罢,又因紧着知道那头动静,当下便命沉香亲自去看一趟胎像如何,并要她带几句话过去:“定妃身上领着协理,这事交由她亲自查办,看看究竟是奴才不当心,还是有人存心陷害!”
沉香知道此事利害,一刻不敢耽误地去了。沉星在一旁听着,不由怀疑出声:“事发时定妃娘娘就在那儿……殿下,您看会不会?”
杨桃却只是摇了摇头:“王谢两家联姻多年,盘根错节,本就亲如一家,何况二人更是表亲……再说事发当时,定妃就在那儿,以她的心智不至于此。恐怕是有旁人作祟。”
沉星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温声劝道:“您先用点东西吧,过会儿沉香姐姐回来,自然会将巨细一一禀来,何况那头还有定妃娘娘看着,不会再有什么事的。”
杨桃听了这话,好歹用了一些东西,静静等着长留宫的消息。
到了午饭时分,才见沉香回宫来回话:“太医说,谢婉仪脉象无碍,只是扭了脚,受了惊吓。”
杨桃听说脉象无碍,才真正放宽了心,既而又问:“查清是怎么一回事了么?”
“定妃娘娘审了那几个抬辇的小太监,他们只说一时脚滑,天气又热,不当心便摔了。但来来去去也只这几句话,别的话却的再没有了。”沉香回话时神色颇为凝重。
杨桃细细听着,又问:“定妃怎么说?”
“定妃只说,连日来一滴雨也没有,这路滑得倒是蹊跷,显然不信这话,但无论怎么审问,几个奴才都口径一致,不肯说实话。”沉香说到这儿,不免叹了一声,“后来奴婢跟着定妃派出的几个太监去事发的地方看了一回,确实什么痕迹都没有。”
杨桃心里也开始纳闷了:“难不成果真是他们不当心么?”
“奴婢也不知道,定妃眼见问不出什么,便先打发了他们去慎刑司,想来也得让他们吃点苦头,才能吐出点真东西。”
“果真是他们腿脚不好使,那双腿脚不要也罢了。”杨桃听罢,也并没有同情的意思,“既然当着这么紧要的差使,本就该提着脑袋做事。何况谢婉仪身怀皇嗣,金贵不比。若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了好歹,只怕十个脑袋也不够他们砍的。如此小惩大诫一番也好。”
沉香听了,一面点头答应道:“是,奴婢明白了,明儿奴婢再过去慎刑司看看,有无什么情况。”
杨桃这才问道:“身上虽无大碍,谢婉仪没吓坏了吧?”
“起初确实是哭个不止,定妃好说歹说才哄住了,现在不便挪动,仍在长留宫养着,晏妃娘娘照看着她,您大可放心了。另外,当时吴宝林也在那儿。”
“吴宝林?”这一届的新秀太多,杨桃显然对这一位不太有印象了。
“是呢,宝林跟薛美人都住在少阳宫,二人交情不错。据说事发时还是她先发现的谢婉仪,当时一面帮着把定妃叫来,又搭了一把手送去了长留宫。”沉香说起她来,面上也颇有赞赏之意。
杨桃见沉香神色,心里也有了数:“是个不错的姑娘,待在宝林位上,是有些可惜了。”
沉香沉星二人听见此话,对视一眼,俱知这话里意思,当下已经料定杨桃后话,然而转瞬却又听她说道:“好了,过会儿你们把谢婉仪这事回给陛下,只说一切都安置好了,让他专注国事,不必忧心。”
沉香蹲身应是,这就命底下人摆饭上来,好好儿伺候杨桃用了一顿午膳。
杨桃这会儿才刚漱过口,就听说凌霄宫那头来了人求见,那人自称李玉的徒弟,名叫徐衡。杨桃听了,只叫人领他进来,那人进来后,微微躬身作揖。
杨桃稍一打量,只见来人模样清秀,至多不过十岁的年纪,因此时面对的只是一个孩子,她自然也不摆什么皇后架子,只是笑着问道:“你师父让你来的么?”
徐衡微微点头:“是,早间陛下看了几道折子后,发了好一通火气,师父连劝了几回也不管用,反倒挨了几记窝心脚。只是到了这会儿陛下还不肯用饭,师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知道自己劝不管用,就让奴才来请您过去劝一劝。”
杨桃心中一惊,暗想李玉在皇帝跟前当差只怕没少挨打,又因见徐衡方才说话时不急不慌,只怕跟在李玉身边早已是司空见惯。思及于此,杨桃不免多问了一句:“既然如此,你在凌霄宫当差,不怕么?”
徐衡垂首道:“怕,但师父说过,我们进宫做了阉人,伺候谁不是伺候?与其去看旁人眼色,还不如就在陛下跟前伺候,人前显贵体面不说,何况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就连放个屁都是香的。奴才知道,能进凌霄宫伺候,是旁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奴才惜福都来不及了,哪里还顾得上怕呢。”
殿里伺候的几个宫女都是跟着杨桃念过些书,识得几个字的,一听着这样的糙话,不免都掩嘴偷偷笑了。
杨桃也笑过一回,但又觉着这孩子实诚地可爱,便招手叫他近前来:“好孩子,你说的对,做奴才的,主子显赫,自己脸上也有光,若是主子不好,还要另受旁人欺压。你在凌霄宫当差,至多也就受一受陛下的眼色,旁人都欺辱不了你。所以你啊……一定要尽心尽力的伺候陛下,效忠于陛下,记着了么?”
徐衡见自己那番话竟然受了皇后的夸奖,心里很是得意,不免露出了稚气的一笑:“是!奴才记着了!”
杨桃笑着拍了拍他的脸,给他扶正了帽子:“好了,带孤去凌霄宫,咱们该去劝陛下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