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三月,合宫都适应了中宫有主的日子,杨桃也算适应了操持大小事宜的日子,这时的她也总算领略到,大家伙儿眼看着风光无限的皇后宝座,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除却后宫事务,作为皇后的她时不时还要帮衬皇帝,把握前朝动向,应酬前朝几位诰命夫人。各类年节典庆的操办更不用说,无不是要杨桃一一过目,批示安排。
三月的亲蚕礼才过去几日,此时的杨桃又与几位女官坐在立政殿处理宫务,这才议到一半,便见新来的二等宫女云深进屋回说:“启禀殿下,长公主来了。”
还不待杨桃问道是哪个长公主,便见端仪长公主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宫人拦也拦不住。
杨桃无奈一笑,只说今日暂且议到此处,过两日再传召她们,几位宫闱局女官也晓得端仪长公主的分量,自然都十分识相拿着典簿先行退下了。
杨桃打量了她脸色一回,显见得不大好,便试探问道:“是哥哥又恼你了么?”
端仪公主叫这一眼看得不自在,便别过脸去,索性不说话了。
杨桃与月娘对视一眼,二人俱是无声一笑,杨桃这才吩咐月娘道:“你领人去收拾一间干净院落,也好给咱们长公主殿下住得舒坦些,别叫她又在我这儿受委屈了。”
月娘心知肚明,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就领着人下去了。
端仪长公主跟忠亲王每每吵架斗嘴,说不得便要搬进宫来小住一阵,最终还是得忠亲王三请四请的,才能将她请回去。这件事宫人看在眼里,虽平日总拿来当做笑谈,但私心里无不羡慕端仪长公主嫁得了个好夫婿,能让人如此疼宠。
杨桃时常看着,虽然也替自己亲哥哥着急,但端仪长公主终究是金枝玉叶,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到底不能如何。
何况夫妻之间的事,杨桃更没法儿置喙什么,眼看着自己的哥哥也没有不情愿的意思,便索性由他二人去了。
那端仪公主许也听出了杨桃的话外音,不免哼了一声:“只要让端仪一人住着,自然就不委屈了。”
?这时云深奉上新湃的瓜果,轻轻搁置在桌上,杨桃稍一点头,便让她下去了。
“快坐下尝尝吧,春日里火气难免大些,他若是言语间哪处不妨头开罪了你,孤代他同你告一声不是,这样好不好?”
“皇嫂~”端仪公主娇嗔了一声,忿忿地吃了一块瓜果,“哪里能怪春日火气大,真要究起来,日子还得追溯到年前呢!他自己做错的事,怎能让您给他道歉。”
然而端仪公主究竟知道此乃夫妻之间的私事,不宜外传,当下便很有分寸的不曾多提,只是说道:“反正,这一阵端仪都不会回去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们夫妻的事,外人横竖插不得手。只是孤仍不免要多嘴一句,一个男子肯为你舍尽前程,也算有一片赤诚真心了。等你哪日气消了,再细想皇嫂这话儿,有没有道理。”
端仪公主只是垂着脑袋听着,不时拈一块瓜果入口,但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杨桃知晓她心性,本还想提几句早日生个孩子,一切都好了的话,又怕触及她伤处,便就不说了。而后便干脆让奶娘将九皇子抱出来:“你既不肯走,孤便将这烂摊子甩与你了。”
端仪公主一见九皇子便双眼一亮,显然十分喜欢,当下将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下个月就该满周岁了吧,好满满,快些长大,等做了太子,才好给你爹爹分忧啊。”
九皇子似乎也很喜欢端仪公主,让她逗的咯咯直笑,倒是杨桃皱眉嗔道:“又浑说,这才多大一点呢,怎么就论起太子的事儿来了。”
“哪里浑说,如今你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咱们满满更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太子一位迟早是他的,我不过实话实说,这又怕什么。”
“满满是我所出不假,如今天佑也养在我这儿,你这话传出去,别个岂不该闲话了?若说不盼他承继大统,这话连我自个儿也不信。但比起这个,我更盼他健康长成。自古卷入议储的皇子,大凡下场如何呢?你自幼长在皇家,理应比孤清楚。”
端仪听了也觉有理,便讪讪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倒惹得皇嫂千般担忧……唉,都说咱们享天下供奉,殊不知咱们也有咱们的难处。就说子孙这回事儿吧,就是有幸得着了,还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好在我如今是嫁出去了,再不用见这些。只是委屈皇嫂了。”
杨桃见她一说就通,也十分欣慰:“委屈什么呢,这个位置是我一直盼着的,怎样都该担着。再说能与你皇兄一道,怎么也不难了。这份心情,你理应是明白的。”
端仪公主知道杨桃意指什么,但心里有气,这会儿便还犟着不回应呢,只是低头逗着九皇子,这时忽又想起一事来:“天佑呢,还睡着么?”
“他一贯身子弱,格外贪睡一些,才用过午膳就睡了,这样也好,睡梦里长得快些,等大了就好了。这两个小家伙都不比丹阳闹腾,我虽嫌她聒噪,但过些日子她去了行宫,我怕又不惯了。”杨桃提起几个孩子,脸上总是一脸的慈笑。
这时九皇子突然在端仪公主怀中咿咿呀呀起来,倒惹得她笑了一回:“这是听见姐姐的名儿,才欢喜起来了?”
杨桃听了也笑,然而转瞬见她神色黯然,心知是想起那个小产的孩子了,不由温声劝道:“你还年轻,总会再有的。你呀——若肯省去这些同他吹胡子瞪眼的时候,不知已经有了多少孩子围着杨府跑呢!”
端仪公主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忙道:“皇嫂!满满还在这儿呢,您净胡说。”
“好了,不说不说。多吃几块果子吧,你皇兄一向不爱吃这些,每回总要我骗着哄着才肯难得吃几块,我说啊,丹阳那臭脾气,是跟你皇兄学了个十成十。”
端仪公主也知晓皇帝喜恶,这会儿想起杨桃强他吃果子的模样,当下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但转瞬就见她拿帕子捂住嘴,故作正经问道:“方才我见送果子上来的是咱们府上的小翠姑娘,皇嫂用着还惯么?”
“我给她更了名作云深,先提了她做二等宫女,先只做着端茶送水的活儿,过几年她懂的多了,再提上来做贴身伺候的。”杨桃说起她,倒也正色起来。
端仪公主多少也知道从前陪杨桃进宫的两个贴身宫女之事,更知道云意春深的名字,故而听见“云深”二字,不由微微一愣,但又不敢深问,便只是点头道:“她是个好姑娘,又是张妈妈的女儿,就是皇嫂不领她入宫,我也必定要给她找门好亲事的。”
“唉……”杨桃微微叹了一声,挥手让沉香领着殿内众人退出去了,这时才道,“就是你愿意找,她也未必答应。即便真成了,嫁过去也未必好了。”
“金陵城可适配的英年才俊众多,且不说身家如何,单是人品贵重的也有几个,皇嫂实在不必怕她嫁过去受什么委屈。”
“好男儿有没有先且不论,但成亲一事,她第一个便不肯放过自己。前些时候我也问过她为何执意随我进宫,这才知道自打前几年遭人诱拐受辱,她已在心里打定主意不肯嫁了。看她模样,我便知道不论如何规劝,也没有用了。”
端仪公主也略有些不自在,终究此事事关女儿家清白,任谁听见了也没法安然坐着:“好在那暴徒已被缉拿惩治了——只是,实在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姑娘。”
杨桃面色也有些黯然:“是啊,即便惩治了,也没法还她清白。算来……她如今也不过十七岁。”
二人黯然神伤一回,还是端仪公主先出言劝道:“她不愿嫁就不嫁罢,进宫给皇嫂帮衬分忧也是好的。”
杨桃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眼下先这么安置吧,过两年再瞧瞧。”
于是二人闲话几许,那处院落收拾出来了,杨桃便让月娘领着端仪公主过去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