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皇帝阔步进来,一把将杨桃抱回榻上,云意一见,知情识趣地退下了。
杨桃怔了一会儿才一把推开他,一面斥道:“你胡说,”只见她又羞又气,“我不过六岁,何曾有什么夫君,得像我娘那么大了,才能有。”
皇帝一听,掌不住笑出声:“若果真是六岁,你又怎么入宫?如今是昭和五年,等你今年过了生辰,该满二十了。”
杨桃低头一打量,果然不似六岁的身量,讶异许久,又将信将疑看了他一眼,问道:“可若我真是二十,怎么竟不记得这十几年来的事?”
皇帝想了一会儿便信口说道:“你不记得先前的事,是因为前几****掉进湖里,发了场高烧,醒来后,许多事就都忘了。但这不打紧,朕能告诉你从前的事。”
杨桃眨巴着眼看他,便问道:“朕……?难道你是皇帝么?”
皇帝点头:“你长到十五时,朕以半副皇后仪仗抬你入琼台,而你在闺中……也思慕朕良久,是以令尊令堂都很情愿送你进来,后来,朕与你鹣鲽情深。再后来,便没有了。”
杨桃拧着眉头细细听他说来,半晌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我娘说,小娃娃得磕磕绊绊才能长高长大。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未免太顺遂了一些。况且,咱们俩若鹣鲽情深,你怎么舍得让我落水呢?”
“磕磕绊绊?怎么没有,前几****随朕一块儿去钓鱼,钓着一尾大的,就是太过兴奋才以至于落水了,还是朕亲自下去救你上来的。谁知道这么一落水,你倒把咱们的恩爱过往都忘了”皇帝说到此处,不免叹了一口气,“有一回你跟朕吵架,还说朕该死……朕心,甚痛。”
此时的杨桃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支支吾吾问道:“真的么?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竟是我说的?”
皇帝一本正经的说着:“但朕宽厚仁德,心有恻隐,不愿罚你。所以……过往不咎,咱们从头来过,如何?”
杨桃此时只觉脑子里乱的像一锅米浆,怎么搅也搅不清,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皇帝一把扣住杨桃腰身,下巴靠在杨桃的肩上:“朕还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这样亲昵的举动,惹得杨桃心里很是不舒坦,但转念一想二人已成了夫妻,竟也没把人推开,只是回道:“什么事儿啊?”
“你身子未好全,朕怕你在宫里闷着。想送你到行宫,那里气候宜人,也方便将养,等你身子养好了,朕再接你回来,这样好么?”
杨桃愣了一下,回头看他:“你既说咱们鹣鲽情深,难道不跟我一块儿去么?”
皇帝见她如今这般模样,心下踌躇了一会儿,便笑道:“当然去。”
杨桃自然也欢喜一笑,这会儿又想起方才那桩事来,也就说道:“方才有个女子来找我,无缘无故凶了我一顿,还叫我死去呢,我又不认得她,也不知她存了什么心思。还把那个姑娘……”
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会儿,仔细算了算,又自顾点头:“是云意,也让她给惹哭了,额头也肿了一大块,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皇帝听后,想起方才平昭容所请,面色不由一沉:“不相干的人罢了,你宽心,日后她不会再过来了。”
杨桃很想再多问些什么,譬如那位既是云意,那春深又往哪儿去了。但见他此时面色不大好看,也不敢再说话,一时又觉眼皮子十分沉重,不由打了个哈欠:“我娘在家时常哄我睡觉,你既是我夫君,能不能哄哄我呢……?”
皇帝倒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在榻边陪了一会儿,耐着性子哄着杨桃睡下了。
等人睡去后,皇帝才把在外头候了良久的太医叫进来,等人把过脉,二人去了外间,皇帝便压着声问一句:“怎么回事儿?”
太医忙拱手答道:“娘娘先前受的打击太大,心里一时半会儿承受不住,这才有了癔症。若要好起来,只怕……尚需调养一些时日。”
皇帝听了,不耐摆摆手:“罢了,你自去吧。”
太医点头称是,这会儿伏案开了一张药方,将方子交给月娘,方才告辞退下了。
沉星只见云意与沉香二人进屋服侍杨桃去了,踌躇了一会儿,便附耳向月娘说了几句话。
月娘听了,忖了片刻,方才上前对着皇帝一礼:“陛下,方才主子发作时,奴婢差人去请惠妃娘娘来一趟,这会儿娘娘在殿外等了有一会儿,可请进来么?”
皇帝一听惠妃在外,才说要请进来,又想起有要事与人相商,便摆手道:“不必了,仔细照顾好你们家主子,朕先回去了,晚些再过来看看。若有什么事,即刻来报。”
月娘自然颔首领命,皇帝出去后,一见惠妃,便发话让人随往凌霄宫,一同商议行宫避暑之事。
杨桃如此断断续续养了半月的病,期间宫中众人也纷纷筹备着前往大理行宫避暑之事,因有平昭容一事,又有太医的叮嘱,皇帝便不许旁人轻易靠近关雎宫,打扰杨桃养病。
去大理行宫的人选已经定下,除了杨桃以外,皇后有着身孕,大理那边气候宜人,适宜养胎;平昭容失子不久且侍奉数载,皇帝也准她同去;惠妃更不必说,皇后有孕,行宫事宜总需有个人打理,她当然是最适宜的人选,王婉仪琢嫔等人年轻,又正蒙圣宠,自然也一并同去。
但也有些常年不得圣眷的妃嫔不能同往,另有华婉仪,打从杨桃那天昏倒后,不知怎么她也病下了,且这病还十分严重,自然不能同去。且宫中宫女黄门众多,事务冗杂,仍需有人主理事务,皇帝遂留了稳重能干的晏昭媛在宫中主持大局。
临去行宫前一日晚上,晏昭媛提着小食盒去了关雎宫一趟,她并未让宫女通传,只是径直往寝殿去,云意素知二人情谊,自然也并不拦她。
晏昭媛知道杨桃如今的病症,甫一见了她,便让宫女将食盒里那一碟桂花糕拿出来,对着她笑道:“我叫百里明双,先前答应给你做一份藕粉桂花糕。今儿才做成了,你尝尝?”
杨桃并不敢贸然食用,只是将那碟子推远了一些:“我娘说……夜里不能用甜的。”又见她摇了摇头,“何况我不认得你,不能用你的东西。”
晏昭媛也不恼,只是点头赞道:“很是,晚上吃甜的不好,是我考虑不周啦。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再让人送过来。”
只见她将碟子重新放回了食盒,又笑道:“无妨,咱们慢慢认识,我名为百里明双,小字灼灼。你曾经唤我明双,咱们一起做过很多事情,你会想起来的。”
杨桃眼里一亮,当即诵道:“灼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巧的很,我的小字是双宜,是我娘给起的。”她露齿一笑,忽然想起前事,便收住笑意,忙别开了眼,“我既忘了先前的事,怎么晓得你是不是在唬我,前些时候就来了个叫平昭容的,凶得不得了。”
“杨桃,无论你现在信不信我,往后都总会想起来的。昭和元年到五年的点点滴滴,不是一个癔症可以抹去的。不过……现在你做的很对,那就是谁也别信,只凭你的心去感受。”
晏昭媛并不生气,说完这些,她便提着食盒,转身要走,临行前还不忘添了一句:“平昭容她啊…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杨桃见她这样坦诚说道,一时也有些被打动,等她走到殿门口,才说:“明儿我就走了,也不晓得何时回来,但等我回来,一定能记得了,你能等我么?”
“你回头,那里一定有我,双宜,好好歇息罢。”晏昭媛回头对她一笑,便提着宫灯回了长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