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六,出征的大军终于凯旋,宫中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御膳房忙成了狗,幸好司膳司不参合,不过她们也不得闲,每年这时候都是最忙的。
连子心想看一眼他,可是完全没有机会,只能听后宫里各种八卦消息。
“四皇子殿下也太帅了吧,据说这次四皇子殿下功劳最大,皇上一个劲儿的夸他呢!”
“四皇子殿下帅是人尽皆知的事,你现在才知道啊!”
“你们不懂,四皇子这次率兵打仗回来,浑身那光芒,简直要闪瞎眼了。”
“三皇子殿下不也去了吗?你们怎么光说四皇子殿下啊?”
“诶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跟别人说哦,据说三皇子殿下这次表现很差,犯了不少错误呢,要不是有四皇子殿下,这仗就要输了,所以三皇子殿下要高调都高调不起来。”
“这样啊,那你们说,太子之位四殿下是不是更有希望?”
“嘘!这种事是咱们可以妄议的么?”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不过我更喜欢三皇子殿下耶。”
“为什么?我更喜欢四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太好看了。”
“嘁,说白了你就是看脸!四皇子殿下那么冷,有什么好的。”
“你懂什么,那叫气质,华贵高冷!”
“行了你们,都有别胡说八道了,谁当太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还想乌鸦变凤凰不成?”
……
连子心听了也是哭笑不得,但是见他一面的念头也淡了些,他现在是万人景仰的对象,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一切都无须强求,只要他安好,便是晴天。
倒是沈世子,百忙中还来了一次,问她见到了某人没有,连子心说没有,他倒急了:“你还真能沉得住气,之前得知他出事的时候,是谁一边喝酒一边向我哭诉说后悔没最后见他一面?说要是他活着一定不会再放手的?现在老天爷满足你的心愿了,你又退缩了?”
连子心听了这话有点脸红,那么丢脸的事儿,真是她干的么?喝酒真是误人啊。
她道:“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他提,是,我是退缩了,但我想过,不管有怎样的心动,有些事情还是绝对不能做的。爱是一种本能,不由我作主,但是,我有的不只是本能。我虽然管不住自己的心,但能管得住自己的人。我依然爱他,但与他无关。”
沈世子有点愣,自从跟她认识以后,真是什么从前没有听说过的话都听她说了,这些话真是惊世骇俗,但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觉得真他娘的还有些道理。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唉,爷不知道,爷不管你们之间的破事了,你们爱咋样就咋样吧。”
因为一场大战刚平息,所以今年的春节倒没有太铺张,各项开销和庆祝活动反而都比往年要节省和低调一些,不过宫中的喜庆气氛却依然浓烈,就是因为打了一场大胜战。
三国平乱之战,我朝统共出兵十五万,死伤二万余人,其中重伤三千余人,轻伤六千余人,
俘敌军五万余人,收复全部丢失的城池十四座,以极轻的代价打击驱逐了外敌,最后以敌军送来求和书平息了此战。我军将五万余俘虏送还,与三国敌军签下停战契约,胡国、契国、柔然三国愿俯首称臣,十年内不再举兵进犯,并每年各自进贡丝绸、珠宝、马匹等物品,我国也承诺每年以粮食、特产、银钱等物回赠。
而四皇子顾惜爵,乃此次平乱的最大功臣,治军有度,谋略过人,身先士卒,就连敌军求和书中都对他表达敬畏之意,他所带领的左路军,骁勇擅战,共收复城池十一座,死伤不过二千余人,歼敌四万余人,俘敌军四万余人,令人闻风丧胆。
华延帝赞赏有加,大行封赏,顾惜爵竟成所有皇子中第一个被封王爷的皇子,是为珏王,赐王爷府邸一座,端午之后就可从玉爵宫移居。
反观三皇子殿下,此役暴露出了,他文不成武不就的缺点,没有谋略,经验更是不足,这次打了少败仗,完全就是为我军拖后腿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不蠢不笨更不单纯,但是比起顾惜爵,他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更多的心思都用在政治上,如何收买人心,如何结党营私,如何讨皇帝欢心。民间疾苦,战争的残酷,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而且这次他原本就没准备要去,只不过那时候不想落了顾惜爵的下乘,被赶鸭子上架罢了。
华延帝固然对他有些失望,但多少也有些了解他,所以并没有多加责备,只是对他的态度比对顾惜爵淡一些,说他是有功有过,就算功过相抵了。
三皇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暂时忍下这口气了。
不过没几天,朝堂里,渐渐有了用力挺顾惜爵为太子的流言。
什么“珏亲王青年英才非凡,文韬武略,能力出众,堪为皇子们的表率”,又什么“珏亲王刚正坚毅,福泽深厚,又有仙缘护体,实乃上天之意、我朝之福”,还有诸如“朝局动荡不稳,圣上亦年迈,宜尽快立储以安定民心”等等之类的。
这里面,有观贵妃一党的推波助澜,更有人浑水摸鱼,把流言给故意推偏了。
当然,顾惜爵如今在朝堂之上已不是往年那个被人欺凌却毫无招架之力之人,对于于他不利的流言,自然有人会帮他回击。所以很快,什么“三皇子多年来礼贤下士、平和近人,是难得一见的贤王”、“此次战役,三皇子殿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该偏心”、“自古立储立长,子凭母贵,三皇子殿下才是最佳的储君人选”……等等流言也甚嚣尘上。
华延帝也不蠢,听多了就知是有人背后操纵舆论,索性也不理了。
大年初四,连子心终于可以歇一歇了,这个新年,无论朝堂还是后宫,都真可谓精彩纷呈。她无心参与,怎奈身不由己,虽然她做不了多大的事儿,但只要于那个人有利,她都愿意去做。她不知道自己在他那儿是否还有什么价值,但尽自己所能,绝不会背叛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着了,存了心要考验她,考验说来就来了。
今儿个本来是可以歇着的,观贵妃的的宫里却突然来了人,说是观贵妃身体不适,想让她煮几道药膳送去。连子心当然是很吃惊的,观贵妃?她怎么会找上自己?众人皆知,观贵妃因曾经的孟可,与她关系并不怎么样,实际上她与观贵妃关系不好,也并不全是因为孟可,也因为兰荣华,更因为观贵妃早就知道她是顾惜爵一方的人。
平时观贵妃也是极少让她插手她的饮食,有重要的宴饮,都是直接指派许尚宫的,这会儿,这么一个敏感的时刻,她居然找上门来了?非奸即盗啊。
连子心满肚子怀疑,但人家是贵妃啊,她又不能明着跟她作对,只好询问她是怎么个身体不适法,来人说,观贵妃娘娘最近有些脾胃不和,低热、咳嗽、烦躁、食欲不振。
对此人连子心不得不多加小心,要了太医的诊断方子,检查无误才敢去做。
她倒了些白砂糖在锅中,加水少许,以小火煎熬,又用橘红粉与白糖混匀为馅备用,米粉稍以水湿润,撒在蒸锅的屉布上,大火蒸熟,待冷。拿了几个土豆,用擦刮刀擦成细丝,捣烂,以洁净的纱布绞汁,取土豆汁放在锅中先以大火,后以小火煎熬,取白鳝去肠脏洗净,与淮山、百合同放瓦盅内,水适量,隔水炖。
这时第一个锅中的白砂糖已经用小火煎熬至稠厚了,加入一些制好的橘饼、桂圆肉调匀,再继续煎熬至用铲挑起即成丝状而不粘手,停了火,将热滚滚的糖倒在表面涂过食用油的大搪瓷盘中,稍待冷却。那边米粉已经冷却,将其摊放在洁净的屉布上,用铲将其压平,撒上橘红糖馅,上面再摊放一层米粉糕,压实,把糕切成小方块,装入盘中。
子娴是在一旁帮手的,听了连子心的吩咐,便将小火煎熬浓缩至稠粘的土豆泥,加入蜂蜜几勺,再煎至稠粘如蜜时,停了火,装入青花盅。最后,又帮连子心把冷却的糖分割成条,再分割成几十小块,整齐地码放到青花白瓷莲座的碟中。
现在并不是吃正餐的时候,所以她就做了四样小点心,她估摸着那位娘娘来找她,也绝对不是真的要吃她做的东西吧?给来的嬷嬷看了,嬷嬷也没说什么,只是要求连子心亲自给送去。
得,亲自送就亲自送吧,那里也不是虎穴,总不能吃了她吧。
观淑宫,熏香萦绕,珠帘翠动。
观贵妃似乎真的不舒服一样,慵懒地半卧在贵妃榻上,连子心淡淡地行了个礼,道:“娘娘,听闻凤体违和,微臣做了几样点心,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观贵妃轻轻揉着太阳穴,半阖着眼,淡淡笑道:“哎,老了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这时宫女将食盒里的东西放在一个小桌上,拿到她的面前,她看了一眼,“连大人的手艺,后宫一绝,不然本宫怎么会想到让你给本宫做几样吃的呢。”
反常啊太反常了,连子心心中越发警惕,当然面上还是十分平静淡然:“娘娘谬赞了。娘娘肯赏脸,微臣不胜荣幸。娘娘试试看,这个是桂圆橘饼糖,有健脾和胃的功效,娘娘若喜欢吃甜一点儿的,不妨每天多含几块。这个糕是橘红糕,可治疗食欲不振,消化不良,咳嗽多痰等症。不过不能多吃,每天一两块即可。这道药膳是淮山百合炖白鳝,健脾润肺,可治疗肺结核低热、烦躁、食欲不振,娘娘,请趁热吃罢。最后这个青花盅里,是土豆蜜膏,每次一汤匙直接食用,每日二次,一般空腹时用为好。”
观贵妃用调羹轻轻在青花盅里轻轻挖了一勺,金黄黏稠,淡淡的香气,她道:“土豆?就是上次连大人从那什么仙人那里得到的那种农作物吧?这个新年各宫都吃上了,本宫一直无甚胃口,至今才见着啊。”送进口中,轻轻一抿,“丝绸一般爽滑,味道甚好,不愧众人称道。”
连子心道:“娘娘喜欢就好。”多说多错,她也并没有什么兴致跟她多说什么。
接着,观贵妃就不紧不慢地享用起来,既没让连子心留下,也没让她走。连子心是很想尽快离开这里的,但是那位正在用餐却又不能打扰,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观贵妃终于将一盅白鳝吃完了,虽然讨厌这个女子,但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厨艺,在这宫中,真的无人能比,连许尚宫都略输一筹。她漱了漱口,用帕子擦完嘴,才惊讶道:“哎呀,连大人怎么一直站着呢?都怪本宫,见了吃的就忘乎所以了,来人,看座。”
连子心忙道:“娘娘不必客气,微臣就不坐了,司膳司那边还有些事儿,若娘娘没有别的吩咐,请容许微臣先行告退了。”
观贵妃还是命人拿来了椅子,自己也坐正了起来,看着连子心道:“连大人还是坐下,陪本宫聊聊天罢,莫非连大人,还为着本宫那侄女的事儿,记恨本宫?”
连子心只得坐下,却是危襟正坐:“娘娘说笑了,孟大人也没做过什么,微臣并不记恨于她,又何来记恨您之说呢?”顿了顿,“娘娘,您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谁有功夫跟你聊天啊!
观贵妃让殿中的人都退出去,终于露出了从前连子心熟悉的那种笑容:“好,连大人是个爽快人,本宫也不玩什么弯弯绕了,本宫今儿找你来,就是想,让连大人为本宫做事。为本宫办事,也就是为三皇子殿下办事,这个你应当是清楚的,三皇子殿下很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