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看着暗红色的门,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她的愿望一直挺简单的,只想看他一面,可是这样的愿望也落空了。
余思问:“天冷了,办公室都会关着门打空调的……要不我们先下去吧……”
周离摇摇头,冷风一阵一阵地吹,穿着单薄的她冻得红了鼻子,猛吸了几口冷空气,好像就没那么冷了。对于这个周离是有她的一套怪理论的,她曾说,觉得冷的话就深吸几口气,当体内吸入了冷空气,就能和体外的冷保持里外平衡了,所以也不会觉得多冷了,反正里面外面都是一样的。
余思看周离有点颤抖,问她:“你冷吗?”
周离还看着关闭的门,点点头,说:“冷。”
这样连续几天,那扇门都是关着的,她每每现在门的暗影里,都是无可奈何的。余思知道周离是没什么门敲不开的,只要她想进就是砸也能砸开,可是就是有这么一扇门,任何人都能进,她却连抬手敲一下下的勇气都没有。
有一次,她们看见门没有关好,处于一推就能开的状态,余思哄骗一个十五班的男生站到门前,趁他不注意,用力地推了他一把,那个男生一个踉跄往后一倒就将门撞开了,余思快速地闪人了,却发现周离跑得比她还快。原来,在门被撞开的那一瞬,她看到了章泽清,被响声惊动的章泽清同时看向了门外,只差0.01秒,她和他的目光即能交汇,可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或者说是逃。
余思不解地问:“离离,你不是很想看见他嘛?好不容易开了门了,你跑什么呀?”
周离其实同样迷惑,她说:“我不知道。”
章泽清见门被撞开,一个男生冒冒失失地跑了,便以为是学生们在胡闹,办公室里此时也没其他人,他只好走过来重新将门关好,门把“啪哒”一声合上了。
所以,那扇门的确是关了。
周离一直困惑伤神了一个星期,虽然面上好好的,该笑就笑该闹就闹,可是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不好,上课没法专心,晚上不能安眠,任何一件小事都能绕一百八十个弯联想到不开心的事,她困惑纠结着,却不知道自己在困惑什么纠结什么。
第二个星期星期一的晨会,她能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期待的,可是刚好来了例假,她从起床开始就疼得直冒冷汗双腿打颤,一路上是被唐微扶着走到教室的。早读课后的晨会开始了,老班忽然来对她说:“周离啊,身体不舒服你就先休息一会吧,晨会就不用去了。”她有一百个不乐意。原来是班长汪莹看她虚弱成这样就热心地帮她跟老班请了假,她是好意,周离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激她。
其实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她有一个理由不去看他了。
可是这样能够注视他的机会就没了。
她肚子疼了一天,胳膊都被自己掐紫了,陈凡凡的大腿也快被她拍肿了,这是因为她的另一个怪理论:每当她来大姨妈腹部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只要身体其他部位疼了,腹部就没那么疼了,好像疼痛感能够转移似的,同样的,若是自己能让别人感觉到疼痛,自己就好像没那么疼了,这也是一种转移方式。所以每个月的这个时候不是她自己遭殃就是别人遭殃。痛经完全能激发出她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所有负能量。
她这一天都在被大姨妈折磨着,所有不好的情绪都是因为疼痛,也顾不上想其他的。晚上晚自习快结束了,疼得轻一点了,她才发现这糟糕的一天里,她很少想其他的事情,心里那些痛苦纠结也减轻了很多,于是她就觉得自己的那套怪理论是对的,若是疼痛感能转移,她宁愿身体疼一点,内心是安然的。
晚自习下课了,其他人都很快地离开了教室,唐微是今天的值日生之一,她得留下来打扫卫生,周离就留下来等她。因为其他值日生出了一点状况,她们弄得稍微晚了些。整栋教学楼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唐微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其他值日生也都走了,还剩唐微在磨蹭着。
周离走到教室外等她,看着其他班的灯都关了,只剩一楼走廊灯还亮着。
她在走廊外站了一会,忽然听到楼梯口传来人声:“那好……陈老师,这事就明天再说……”她知道这是谁的声音,脑海里又浮现那三个字后,她所能做的就是,躲。她站到了走廊下的小松树后,这样从楼梯口走下来的人就看不见她了。
章泽清和陈老师一起走下了楼梯,陈老师跟他道别后就走向体育场旁边的停车场。而他自己的车是停在走廊另一端对面的停车场,若不是找陈老师有事,他是应该从另一端的楼梯下的,陈老师走后他就转身向反方向走去,路过了刚关上灯的十九班,随手关上了十九班相对的走廊灯,走廊下的那一双哀伤的眼目送他越走越远,看着他把前面一盏盏走廊灯熄灭,他的前方没关的灯照亮了他前面的那一截路,他经过的身后却是一步步地变得昏暗,而她就站在这昏暗里,看着他向有光的前方走去。
在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之前,她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步伐很快却小心翼翼到没有声音,就像他是稍纵即逝的星火,而自己永远是个黑暗中的追随者。
他的车开走了,她站在走廊的尽头记下了他的车牌号,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她只是记得这是属于他的东西。她伸手抚上了这走廊尽头最后一盏灯的开关,那是他刚触碰过的地方,她笑着摁了下去,将这一盏头顶的灯开了又关,她的世界暗了又亮。
刚锁好教室门的唐微将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走到她身边喊她:“周离啊周离……”
周离转头看向她,对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竖起手指做噤声状,“顺其自然吧。无所谓啦。”
她们并肩在静寥的校园里走着,周离抬头看了几眼夜空,天上有皓月有明星,日日夜夜斗转星移,地上有周离,长长久久地遥望着,不想再惊扰那片可望不可即的美好。
中午的阳台上,唐微和周离并排坐着,两人腿上摊开着大的中国地图。周离说她有很多地方想去,一一标记下来,指给唐微看。虽说心情不错,但是她还在痛经,痛到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说着说着她就会忍不住哼几声,喊着:“老子要血尽人亡了!”陈晨将自己的热水袋塞给了她,嘟囔着:“有这么疼吗?听你这么鬼哭狼嚎地,我也痛过啊,哪有你这么夸张?”周离突然觉得无语申辩,她的痛真的和陈晨的痛是同一级别的吗?是否她的呻怨真的只是矫情?她也困惑了。但是她也明白了,这世上是真的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的,有的时候就算是朝夕相处的身边人都是无法理解自己的,所以人才会变得越来越沉默。
所以呢,何必偏执和纠结?如果真有什么放不下,就将那变成一个人的心事,原谅别人不理解你的痛苦不堪言。
唐微问她:“梨子,你现在最想去哪?”
她一手点到地图中央,指着那个条条线线交汇的点,“西安。”
唐微又问:“为什么啊?”
她笑笑,语若流珠:“十三朝古都,文化氛围浓厚,有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的秦兵马俑……”
她想这样说谁都能懂。
至于那些不能懂的,就是心事缄默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