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瑶是鲁国公夫妇好容易才得的女儿,生出来时仿若病猫儿一只,故自小身子就不大好,稍有风吹草动便伤风咳嗽,就得卧床养着,补药吃了几大车,也不见身子骨强健,此番被下的药,多亏了是较为温和的一种,但即便如此,这夜也是苦了钱金银,对她不过浅尝辄止,再若重一些,她这小身子便要受不住。
她得了纾解,一夜好眠,可怜一个钱金银,好好一个壮年男儿,徒然拥着个美人却不能得着,深夜里几番下狠心要不顾她的身子搓揉一番,奈何一旦瞧着她甜甜的睡颜就是冷不下心。不仅如此,夜里她口渴要水喝,他还起来服侍了两三回。明明是他要教训她,这一夜过去反被她磋磨了。
试了试她的额头冷烫,端着灯儿凑近了瞧了瞧她消退了不正常红润的脸儿,将灯往四角凳上一放,揉一揉酸胀的眼终是放下了心来,待往窗前一瞧,天已蒙蒙的泛白了,又听到了公鸡打鸣,嘴角一耷拉便觉不大高兴,一双鹰目又往床榻上一瞅,见他织金青绿缎子面的软被里鼓鼓囊囊藏着一只小白眼狼,一时似有所感,只觉整个屋子都变得温暖静谧起来,偷偷的满足的喟叹了一声。而后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将这只白眼狼往怀里一搂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庭院树梢上落下的鸟雀都叽叽喳喳叫起来,洛瑾瑶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移动一下手腕子都吃力,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儿,娇面上就是一红,顿时就想起了那些被他灌进脑子里来的淫诗浪词,什么“腰肢九细如何抱”,什么“****已透风流汗”,又是什么……哎呀,洛瑾瑶一下蒙住自己的脸,忽的感觉自己好生轻浮,又是羞又是恼的。
见他还在睡,洛瑾瑶想着自己还有事儿要办,就悄悄的起来,找着自己的衣裳胡乱套在身上,提着自己的金缕鞋就赤着脚往外挪移,走一步回一下头,生怕弄醒了他。
昨儿轮到珍珠给钱金银上夜,故此昨夜她就是睡在耳房里的,一直警醒着不敢睡死,好容易听见外书房门响,珍珠一霎披衣走出来瞧,方掀开一条门缝就瞧见那久居二门不出的大奶奶正提着鞋儿站在走廊上,和大爷挂在上头的燕隼正相互歪着头打量呢。
这燕隼是大爷的爱宠,羽毛是暗蓝灰色,嘴巴是蓝灰色,脚爪是黄色,一双眼儿黑豆大小泛着水灵灵的光,只要不发脾气的时候就显得极为精灵可爱,而大奶奶的一双眼儿也是水灵灵的泛光,珍珠瞅瞅燕隼再瞅瞅洛瑾瑶,一时觉得这个大奶奶和这只燕隼挺像的,不是说长相,而是在那时那刻她们的眼睛里所反应出来的可爱娇憨味儿。
自然,那得是这小东西不发脾气的时候,它若见着生人可凶悍着呢,追着人的脑袋啄。珍珠生怕那小畜生伤了洛瑾瑶,忙要走出来提醒,就见洛瑾瑶伸手戳了戳燕隼的脑袋,遂趿拉上鞋走了。
珍珠微张了小嘴儿,见洛瑾瑶走远这才出来,笑望着燕隼,一边给它添水一边道:“你这小东西今儿怎么由着她摸了,感情你和咱们大爷是一样的,真不亏大爷给你吃了那么些精肉。”
洛瑾瑶回到瑶池仙苑,一夜没合眼的碧云等三个丫头忙起身来迎,纷纷道:“小姐,你可受了什么委屈没有?”
洛瑾瑶摇摇头,左右看看道:“明月呢?”
寒烟回道:“在她自己屋里呢。”想着明月回来时那一瘸一拐的狼狈样子她便笑了,“真活该她走破了脚,丢了大脸,依着我,小姐给她的惩罚还是轻的。我只见过劝小姐主子们好的,就没见过像她那样挑唆着小姐主子们干坏事的。”
“去把她叫来,我要问她一件事。”洛瑾瑶稍微一想又拒绝了,她不能把功夫耽误在她身上,便道:“叫她来,就说我要带她去凤翔客栈。”
碧云不敢说什么,只是神情萎靡起来,而寒烟却冷笑道:“原本知道小姐与姑爷圆了房,奴婢高兴的了不得,想着小姐终是想明白了,没成想,小姐你还是……哼!没得让人瞧不起。”
她把脸色往侧面一扭,气的了不得。
洛瑾瑶被骂了却反而觉得心里窝暖,遂望着她道:“知道你不喜我与赵筠见面,但我自有苦衷。寒烟,在那个胡同里,你那么拼命的护着我,我才知道你是真的为我好的,你是个暖心的好丫头,也不枉了那些年我把你,还有碧云秋梦你们两个都当做是姐妹一样看待。”
寒烟眼眶一红,往洛瑾瑶脚下一跪,哀哀劝求道:“小姐,那个赵筠您见不得啊。与他私通信件已是大错,您再背着姑爷与他相会,您成什么样儿人了,脸面还要不要了。”
碧云也跪下道:“寒烟说的极是,小姐您莫要去。”
秋梦叹息了一声,将身子侧转道:“情字害人,小姐若不能经历一番大波折,吃了苦处,她如何能回心转意呢。她心里自觉那个人是好的,情意浓时哪里看得见他的不好,只怕对那些说他不好的我们之辈还要嫉恨呢。碧云、寒烟,你们劝降不住的。死了心吧。她既如此坚决,我们倒不如做好了准备,他日被国公爷叫回去只怕得不着好死。”
碧云接下秋梦的话哭道:“小姐既把咱们这些卑贱的丫头们当做过姐妹,难道小姐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吗?国公爷饶恕不了,只怕一旦姑爷发现您不见了,更是饶恕不了我们。小姐,求您三思。”
洛瑾瑶心忖,这些人说的话怎那么真实呢,想来是日有所思,她因时刻愧对碧云这三个丫头,故此在梦境里借着她们的口说了出来。
便道:“是我对不住你们,但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我一腔怨恨若不能化解,我死后必是要化作厉鬼永世不得超生的,我已被他毁了一世,来世还想重整头面做个干干净净的女儿家。你们放心,待我和他的恩怨解决了,你们都是要消失的,连我也是要转世投胎去的。”
至今,她还是宁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境,在梦境里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一切都只因她执恨太深,执怨太屈的缘故。
跪在地上的三个丫头听的一愣一愣的,全然迷糊了,寒烟口无遮拦,与碧云对视道:“小姐莫不成中了邪了?”
碧云忙推她一把,心里也在犯嘀咕。
只秋梦抬眼瞧着洛瑾瑶,若有所思。
洛瑾瑶生怕钱金银醒了,又是一番吵闹,忙把明月叫出来,又在车棚里找着一个家下人,命他赶车。
这厢洛瑾瑶出门,着急的令家下人快快赶往凤翔客栈,那边厢秋梦便和碧云寒烟道:“你们可听明白了方才小姐说的话?”
碧云面无人色的做在羊绒地毯上无力摇摇头。
寒烟跳将起来,指着秋梦的鼻子骂道:“糊涂东西,你方才为何拦着我,原当你是个好的,却不想也是黑了心烂了肺的。”
秋梦忙将她的手指攥住,按下,道:“你先别急,先听我说完,我总觉得小姐哪里不对头。我且问你们,依小姐的脾气,她可会答应与姑爷圆房?”
“小姐一门心思把自己当做是那个赵筠的妻子,哪里屑得看一眼咱们姑爷呢,不骂他是一身铜臭味儿的奸商就不错了。”寒烟气道。
“我亦知小姐清傲洁净,但昨夜又发生了什么呢?”
碧云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霎儿恢复了生机,“是呢,我昨日焦急亲自去看的,两个人锁在屋里,整整一夜,说句不要脸的话,不圆房难不成姑爷还有本事和小姐谈诗论词?”
她们哪里晓得,她们家小姐和姑爷还真是谈诗论词来着,只不过别个文人雅士谈诗论词都选一个风景优美的所在,她们小姐和姑爷所选的地儿却是暖纱帐,意境香艳的了不得。
寒烟疑惑的“嗳”了一声,转瞬更气了,“了不得了,小姐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如不是这般,小姐为何和姑爷圆房呢,想来是心里愧疚了。”
秋梦摇头道:“你说的不对,你仔细想想小姐素日的为人,若她一门心思想要跟着表少爷走,更不会让姑爷玷污了身子的。”
寒烟啐了秋梦一口,“呸,什么玷污,姑爷才是正经的夫郎呢,那个什么没良心的赵筠才是玷污了小姐。”
碧云冷静下来,在另一边握住秋梦的手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奇怪起来,瞧小姐昨夜的举动,是有那么一丝和姑爷好生过日子的打算的,那今日她又去见表少爷却又是为何?”
寒烟道:“就是呢,小姐还把赵筠送她的,她要送赵筠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瞧来是要断情的,却又为何去见?莫不成是为了了结?”
一忽儿三个丫头就想起洛瑾瑶说的投胎转世的话儿,顿时大有所悟,吃惊的一起喊道:“小姐要寻死?!”
碧云面色一白,眼前一黑就踉跄要倒,秋梦亦惊慌的一把扶住,寒烟哭着就一路追了上去,边哭边喊:“小姐,你莫要想不开啊,你等等奴婢呀。”
秋梦跺了跺脚,掐碧云的人中将她掐醒,急道:“寒烟这个心里没成算的,只顾哭去了,这事儿只她去有什么用,还得让姑爷知道,你别慌,你快去告诉姑爷去。”
碧云觉得自己的腿软的走不动路,推搡秋梦道:“我现在不中用,你快去。”
秋梦一咬唇,跺脚道:“你莫忘了我是什么身份,我是小姐硬塞给姑爷的屋里人,可我不愿见他,我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死也不想给人做妾的,只不过先前咱们家夫人买了我来,就是打的将我做屋里人的,之前我是听天由命,身不由己,嫁了来庆幸姑爷瞧不上我,这才罢休,我挣脱出命来,好容易吗?现下只恨不得躲着姑爷走,哪能上赶着去找姑爷,没得让人瞧见坏了名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着自己的名声,好妹妹,我慌的两脚打颤,走是不能了,你快去。若是为了避嫌,就把跟着我的鹦哥、画眉都带上。”碧云眼泪忽的落下来,催命般的催道:“好妹妹,你脚程快着些,我怕晚了,咱们小姐就命丧黄泉了。她这是要殉情啊!”说罢,遂即趴在桌子上就大哭起来。
秋梦恨的跺脚,也顾不得什么了,扬声叫上伺候在屋子外头的二等丫头鹦哥和画眉,直奔二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