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这一声令下,使得瑞华堂的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洛琬宁带来的媳妇婆子们纷纷将洛琬宁围簇在中央,生怕周氏真命人来打,而周氏这边,这本就是周氏的院子,自是令行禁止,外头原本粗使上的丫头婆子也都一窝蜂的涌了进来,有的手里拿着扫帚,有的拿着抹布,还有的扛着花锄就进来了,鞋帮子上沾着黄泥就踩在了周氏最喜爱的五福捧寿团花红毡毯上。
周氏一看自己这边人多,顿时就有了底气,冷望着洛琬宁道:“你敢动我瑞华堂一个花瓶试试,你信不信我真个把你打出去?!别个人怕你洛琬宁,拍你洛琬宁的马屁,你可别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脚下垫个砖顺着就爬上来了,在我周蕙娘眼里,你也就是个二等末。”
洛琬宁最恨周蕙娘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打从周蕙娘嫁进来的那一日起,她心里就不忿,心里气的了不得,恨不能抓花她的脸,但度量自己这方占不了便宜,便喝道:“你们都起开,我就不信了,她还真敢把小姑子赶出门去。”
周氏冷笑道:“我亦不知道哪家的小姑子是敢带着人打上嫂子家的屋门的。”
洛琬宁心知此时和周蕙娘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倒不如先恶心恶心她,便哭道:“周蕙娘,你还我儿子来。”
周氏知道洛琬宁是见势不与我,就此先服了个软,遂挥散了一半的下人,只留下几个近身服侍的在旁,施施然往罗汉床上一坐便道:“这倒是奇了,我又不是你儿子的奶娘嬷嬷,你儿子丢了,衙门里你不去,你倒找我要人,呵,我看你是蚕爬扫帚——净找茬(杈)儿。”
洛琬宁“嚯”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周蕙娘冷笑道:“你说我找茬,我还说你女儿是个没廉耻的****呢,这世上是没了男人还是怎的,她就巴巴的缠住我儿子不放了!”
“洛琬宁!”周蕙娘猛的站起来往前跨出一步,一巴掌扇了出去,她这一手又快又疾,洛琬宁压根没防备,登时半边脸就麻了,这洛琬宁可不是个肯吃亏的,眼睛一瞪,乍翅似的就拱了过来,将周氏拱倒在罗汉床上,揪住她头发就是狠命的一扯。
“夫人!”红薇绿萝几个丫头登时慌叫,纷纷上来一个抱住洛琬宁的腰往后扯,另一个则去扶周氏。
那洛琬宁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窝蜂的开始打周氏的丫头。
“洛琬宁,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周氏又踢又叫。
“你还我儿子来。”
奴才们打做一团,两个主子也都掐了起来,场面一时混乱,一忽儿撞倒了桌椅,一忽儿摔碎了花瓶,一忽儿踩到了人,一忽儿你抓破了我的脸,一忽儿你踹了我的腰,一忽儿你拽了我的头发,哀号惨叫,叽叽喳喳,轰轰隆隆,真好一出热闹。
“天么,天么,你们这是作的什么死。”此时几个花团锦簇的丫头拥着一位发鬓斑白,发戴点翠金头面的老妇人走了进来,一见屋里这般乱战惨状就惊讶的喊了这么一声。
“老夫人来了,大夫人,二姑奶奶,你们还不快来拜见更待何时。”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头道。
都是有头有脸的当家夫人,一时气怒忍耐不及打了起来,她们也自觉丢人,只是开了头,就不能示弱先丢手,遂就这么持续打了起来,这会儿老夫人来了,正是一个台阶,周氏并洛琬宁相视互瞪一眼,“嚯”的双双撩开手,这会儿下人们早跪在一处不敢造次,见两位夫人也分开了遂各自搀扶起来,有帮整理鬓发的,有帮着找落在地上的钗环珠翠的,还有给抚平衣上褶皱的,各自忙碌片刻,再来见过老夫人时,那两个又都成了体态万千的贵妇。
丫头将老夫人扶上主位,周氏并洛琬宁便自觉的跪在了下手,老夫人看了跟前大丫头一眼,这丫头便道:“大夫人和二姑奶奶想是都累了也渴了,你们随我出来置办置办。”
两方下人们都看向自家主子,周氏朝着红薇点了点头,洛琬宁道了一句,“都跟着秀容丫头出去吧。”
“是。”
待伺候的人一走,瑞华堂只剩下了三个女人,老夫人万氏便恼怒道:“我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你们说说哪家的大嫂子和小姑子打架的,你们打小学的妇言、妇德、妇容都丢到爪洼国去了?”
洛琬宁登时便哭着扑到老夫人怀里,“娘啊,您外孙子丢了。”
老夫人一听就急了,抓着洛琬宁的手臂道:“怎么就丢了,伺候的小厮丫头嬷嬷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你别只顾着哭,可派人去找了不曾?”
洛琬宁便抹着泪道:“也不用上天下海的乱找,娘你只问问她周蕙娘……”
“宁儿,那是你大嫂子,她还是咱们鲁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老夫人怒喝道。
洛琬宁被凶的委屈落泪,硬生生改了口道:“娘你只问问大嫂子吧,你问问她究竟怎样才能放过我,放过我可怜的儿。”
周氏亦哭道:“老夫人,您可要为儿媳做主啊,咱们家二姑奶奶不问青红皂白,带着人就来砸我的瑞华堂,她还问我要儿子,我又不是她儿子的奶娘,我怎知道她儿子哪里去了。”
洛琬宁怒睁了双目,气道:“我早已说过了,阿瑶德行有亏,我是断断不能要这样一个儿媳妇的,这话我跟大嫂子您一开始就说的明明白白,我原本以为大嫂子是个明白果断的人,断然没有死皮赖脸扒着我儿子不放的道理,可谁曾想,你把女儿嫁出去了也看不得我儿子好,眼见着他今年要下场大考,你却糊弄的他下杭州找阿瑶去了,大嫂子我只问你安的是什么心,你的女儿嫁不成我儿子,你就要毁了他吗?你真好阴毒的心肠。”
一提此事周氏便怒从心底起,但碍于老夫人在场也不好发火,遂按捺着性子道:“我为何要急急的把阿瑶嫁出去,你们心里门清,自从两家断了结为婚姻的可能,二姑奶奶你扪心自问一句,我可有扒着你们求着你们赖着你们歪缠的时候?当初外面流言四起,阿瑶病的半死不活,为了救那孽障的小命,我豁出脸面去你门上求你,跪你,你咬死了口不允,不仅给我脸色瞧,还说出了那么些绝情的话来。回来后我就发誓,就算是送阿瑶去尼姑庵里当尼姑,我也不会让阿瑶嫁到你家去。我恨不能把阿瑶装进匣子里锁一辈子也不让她再见筠哥儿,你倒污我帮着阿瑶拐跑了你儿子?”
周氏冷冷一笑,高昂起头颅,满面不屑的睨着洛琬宁,“可笑,你真当你儿子是金玉镶出来的宝贝疙瘩了?我瞧你是明知故问,你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恶心我来了。为安你的心,我今儿个就把话撂在这里,但凡阿瑶再有纠缠你们筠哥儿的意思,不用你们嫌恶她,我先一杯毒酒结果了她。二姑奶奶,你今儿来找茬,不过就是问我要一个安心,我就给你!如今我管制好了我女儿,而你的儿子也希望你自己管好,他若胆敢再去纠缠我的阿瑶,哼,二姑奶奶,到时候你就别怪我不念亲戚的情分!”
想着周氏曾跪在她脚下哀哀恳求的模样,洛琬宁心里就舒坦多了,现在又得了周蕙娘的保证,安了心,遂换上了一副错怪好人的嘴脸,“大嫂子,原是我错怪你了,都怨我鲁莽,但我也是因心里着急的缘故,这才乱了方寸做下那些没脸的事。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活了半辈子只得了这一个,现在得知他下了杭州寻阿瑶,身边就只带了两个随扈,我怕他有个好歹,我是关心则乱,大嫂子你可千万原谅我,若你心里有气,你就打我。”
当着老夫人的面,洛琬宁姿态放的低低的,把着周氏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拍,周氏猛的甩开她,冷笑道:“一句错怪了便完了吗?你瞧瞧我的瑞华堂,被你砸了个稀巴烂,今儿个你若不赔我休想走!”
老夫人这会儿咳嗽了一声,道:“宁儿,还不快给你大嫂子赔礼道歉。”转脸又对周氏道:“你放心,她敢不赔你这些家什花瓶我也是不依的。”
洛琬宁心里不忿,忍不住咕哝道:“究竟谁跟你亲,从小到大你只会向着大哥一家子。”
“宁儿,你放肆!”老夫人怒的将手里的拐杖猛一击地。
洛琬宁心想,周氏现下还是鲁国公夫人,娘家又显赫,将来少不得还有用着她的时候,这会儿不如就给她服个软,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便笑着去拉周氏的手,“大嫂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嫂子有气就打我,只是一点姑嫂哪有隔夜的仇呢,大嫂子您打过便消了气吧,从此后咱们还是亲亲香香的一家人,您看呢娘。”
“你这还像是一句人话。惠娘啊,你看呢?”老夫人殷切的道。
周氏心想,这个小姑子最是一个势利眼的人,她此时服软定然是心里还有什么别的想头,此时老夫人在,我若还做出一副和洛琬宁不共戴天的样儿来,定然惹的老夫人不喜,国公爷回来又要责怪,倒不如顺着洛琬宁的话把扯破了的脸再缝上,脸下面我自顾记恨便是了,想来那洛琬宁也是这么想的,遂做出个破涕为笑的模样来,亲亲热热的攥住洛琬宁的手,道:“这姻缘都是天定的,没得强迫你们筠哥儿娶我们阿瑶的道理,实话告诉你,我早已不气了,只不过是你扬言要砸我的瑞华堂,话赶话的才说的那么绝,姑奶奶也别往心里去才好。”
周氏笑的和婉,洛琬宁也不慌多让,笑的那叫一个宽容大度,“我就知道大嫂子是个好的,人都说长嫂如母,果然是不错的。”
老夫人一看也笑了,一手一个将她们拉起来,道:“这才对了。都是至亲,平素来往密切就少不了一个碗口碰着锅沿的时候,恼一回笑一回的,可不许记仇。”
“老夫人放心,不记仇的。”周氏斜起嘴角笑道
洛琬宁亦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