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回来的路线是12日晚从深圳过关,13日办完事再奔广州,有一个会议,而后白云机场回。
单慧慧的设计是能在罗湖接到他,一同去广州。她的航班会在11点降落,赶中午的同学聚会,时间相当宽松。
预备着四五点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早茶,甜品。肠粉,鱼蛋,榴莲酥。看着飞机窗外云层如峰峦,她仿佛已经闻到美食的诱人香气,听到茶餐厅喧嚷的市井声。
聚会也好,惊喜也好,还是琳琅满目的美食,只是给单慧慧这次飞越千里的冲动加了把火。她清楚得很,她根本没办法熬过下面一个没有小白的夜晚。早一刻到这陌生的南国,早一刻感觉他离她不是那么远。
谁说距离与安全感无关?单慧慧也曾那么洒脱说要如放风筝一般,让男人飞得更高,现在想起,那恐怕是因为知道,即使线断了,自己也能好好继续生活。
而和小白的相处虽短,这段关系却如烈焰般。激情热恋自然是温度飙高,更是像把烈火,烧尽了她已经习惯的生活节奏,灰飞烟灭。
她很快恋上二楼柔软的床铺,离不开泡泡浴缸,半夜必须伸手便触碰到他的存在……沉迷于美好远比适应衰败要容易得多。
单慧慧最害怕的莫过于所期待的、计划中的一切被改变,甚至这是她唯一不能容忍的。小白给了她一个关于未来最美好的蓝图,心无挂碍地写她的小说,静静等待被人发现和熟知,而后有一个孩子一只狗,让他们一起长大。也许会开一家咖啡馆,装饰上一家人四处旅行带回的纪念品。
这些画面,已经是胸无大志的单慧慧对人生最大的野心。这里面,不可缺少的是小白,一个给她安全的家、宽容、支持和爱的男人。
走出机场,满眼都是陌生。她从未独自旅行,而这次又是路途最远的一次,难免有些紧张。
沿着宝安机场的指示走到地铁站,站在地铁交通图那儿看了半天,又看了下手机里同学聚会的地点,不得要领,干脆放弃。
退回机场大厅,乘坐的士了事。
因为预计会住上一天,她只带了一只双肩包,带了套换洗衣物。走之前用小白给的卡提了500元,以备不时之需。
对于同学聚会找了间川菜馆子的事实,单慧慧表示无力吐槽。
参与的五六个人加上带着老婆男友之类,一桌已十分拥挤。
看到桌上已杯盘狼藉,她顿时没了胃口,坐在一位女同学带去的婴儿身边逗宝宝玩。
那娃长得凹鼻大口,像极了他妈妈,单慧慧开始担心其他以后能不能找到女朋友了。
做妈的一个劲儿自夸这孩子多可爱,单慧慧敷衍过去。孩子他妈不太满意,抬着下巴问:“慧慧,什么时候收到你喜帖啊?”
单慧慧看着她身边唾沫横飞,肚满肠肥的老公,忍住了毒舌的冲动,也不想多说:“早呢。”
那女同学似乎挺高兴,趾高气扬教育起来:“明年就三十了吧?别那么挑剔了,你挑人人挑你……”
单慧慧打了个哈欠,低头玩手机。
看到咖喱挂在QQ上。
咖喱,大名刘佳莉,是单慧慧大学里两个玩得最好的死党之一。广州土著,肤黑运动型,个性较沉静,是她们三人中的大姐。大学时爱上个阿三……不堪回首,然后追爱到印度,回来后表示再也不踏足那片神奇的土地,至于此中过程,咖喱绝口不提。咖喱离开印度后在马来做食品生意,算女强人了。不知道她卖不卖咖喱。
“亲,你在哪儿呢?享受阳光和娘惹糕么?”单慧慧问。
“没。我在祖国母亲怀抱中。”那边咖喱回复很快。
“啊?你回来了?在家么?”单慧慧有点吃惊。
“嗯,广州。不过自己租房出去住,省得父母唠叨。”
单慧慧来了精神:“昨儿群里说聚会的事儿你知道么?”
“知道,不想去,都是去显摆的。”
单慧慧抬头又扫了眼,女的秀包包钻戒孩子照,男的吹工作忙压力大顺便彰显自己不可或缺,被咖喱说准了。
“早知道我也不来了,太无聊。你现在电话号码多少?”慧慧想起很久没和朋友通过电话联系,往往是离不开qq,微博,微信。
把咖喱的电话念了两遍,已经烂熟于心,这算是她的天赋吧。省得退出QQ记电话那么麻烦。
咖喱建议道:“既然那么无聊,你不如来广州吧,很方便。我请你吃饭。”
单慧慧满口答应:“我还有点事,明天去找你。”
看那桌人吹得正得意,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单慧慧随意找了个借口走了,反正她也是个可有可无的看客。
深圳的深秋比起北方要可亲太多。当天阳光甚好,晒在脖子上还有些炽烈的感觉。
看时间正好是下午重要工作的时候,现在打扰小白不太合适。单慧慧决定找家咖啡馆,喝杯咖啡,来份松饼或三明治,填肚子杀时间。
穿行在陌生街道有种令人微微兴奋的迷失感,这种兴奋很快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破了。
单慧慧觉得自己的风衣右边口袋被扯动,下意识去抓,那里已经瘪瘪的。
一旁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把一只手机往口袋里收。
那是小白刚给买的苹果!单慧慧顿时怒不可遏,一把火直冲脑门,揪住男人的领子:“你给我拿出来!”
男人大概没估计到单慧慧反应那么快,看来往人多,也没动粗,嬉皮笑脸道:“搞错了吧?我哪有你手机。”一边挣扎。
单慧慧气得手颤,力气却半点没放松:“就在你口袋里,拿出来!”
路人走过,稍稍停驻几秒就继续赶路。耳边还传来窃窃私语:这女的挺彪悍!
男人还不就范,单慧慧拉动他往前:“行,我拉你去警局。”
男人打着哈哈:“给你,给你。”一手往口袋里掏,神速丢给了路边一个穿白衣服的小伙子。
白衣男拿到手机扭头就跑,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单慧慧心知被他同伙得了手,懊恼之际一泄劲,被中年男扭住胳膊,手肘一阵剧痛,那偷儿已经溜之大吉。
跺脚骂街她做不出,坐地上大哭也没这脸,去找警察叔叔肯定无济于事。单慧慧懵了会儿,只得自认倒霉,坐路边花坛直愣愣喘会儿气。
翻翻口袋,不止手机,和手机放一边的四张百元钞也跟着飞了。
左边口袋还有几十元,是打车找的零钱。
又恨又急,顾不得时间了,飞奔找有公用电话的小店。
小白的电话无人接听,他有开会静音的习惯。
单慧慧听那边嘟——嘟——的长鸣,额头渗出了汗。
如果联系不上,自己难道要在深圳大街上露宿?
打了三次,无人接听。
深呼吸,想起了救命的电话号码,还印在她脑里:咖喱!
仔仔细细回想,结果还是打错了两次,第三次,终于听到咖喱的声音:“喂?”
单慧慧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声音呜咽:“咖喱,呜呜,我慧慧。手机被偷了,钱也是,还在深圳,不知道是哪儿,怎么办?”
咖喱不愧是信得过的沉着大姐:“身上还有多少钱?”
慧慧数了数,去掉要给的电话费:“六十三。”
“那坐高铁不够。这样,把身份证号码给我,我网上给你订票,身份证没丢吧?你等着,我一会儿告诉你车次和座位,你打车去火车站,刷身份证上车,我在车站接你。”咖喱雷厉风行的气势一点没变。
单慧慧觉得找着了主心骨,踏实了很多。
咖喱定了4点去广州东的车,给慧慧留了充足的时间。即便如此,慧慧也不敢耽误半分,生怕再有什么意外。
坐到车上,单慧慧才舒了口气。耳边都是粤语,阳光也渐渐黯淡下来。来时那种兴奋和期待早已了无痕迹。
如果小白在,就好了。
想到他的笑容,温暖的双臂,躺在他身边耍赖的幸福感,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面朝车窗,静静看着玻璃反射出自己的脸,不断滑下一道道泪痕。
原来在家里那种相思只是闲着蛋疼,只有置身孤立无援下,这种想念和依赖被恐惧、无助伴随着,才是真正入骨入髓,真正让她明白,什么叫离不开。
哭得眼睛生疼,也不敢闭眼,只怕睡着了,不能下车。
一个多小时的旅程不算漫长。
出站口咖喱的身影让她又觉得眼里酸痛,忍着挤出笑,迎过去。
咖喱比大学时发福不少,与一年多前在马来发来的照片相比,沧桑了许多。
咖喱皱着眉,递了张纸巾:“你这什么表情啊?比哭还难看。”
边嫌弃边揽住她,摸了摸她冰凉的手:“我们打车回吧,太冷。我做了饭,回去热一下就是了。先告诉你啊,我家里很小很乱。”
单慧慧噗嗤乐了:“我睡了两年的地下室呢,不用睡大街已经很多谢你了。”
咖喱问了她小偷的事儿,心有余悸:“你还真大胆,偷了就偷了吧,还那么拼命。”
慧慧不假思索:“我怕……我男朋友找不到我,他在香港出差,我是偷偷来深圳准备接他的。”
“你有异性没人性的样儿一点没变!”咖喱嗤之以鼻,边递过自己的手机,“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吧。”
单慧慧拿过电话,突然有点憋屈,她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这也不是他的错,可就是让人生气。
她一咬牙,把电话还给咖喱:“不用了,回你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