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曲出去，单慧慧还有一个最大的兴奋点：除了能报销的情况，轮不到自己买单。
咖啡馆离公司不过三五百米，车刚启动便停下。
抱着如彩虹般绚丽的水果芭菲，单慧慧的眼笑成了一道弯月。鹅黄色的娇嫩布丁，嫩绿的蜜瓜粒，雪白的椰果，艳红的草莓，最上层是浅紫色的香芋冰激凌，淋上了浓稠的巧克力酱，点缀上紫红和浅黄亮色樱桃，单慧慧的小银勺在手里转了几圈，终究不忍心下手。
“快化了，傻笑什么？”大曲取了支烟出来，就着她叫的红茶，斜倚着，很享受。
单慧慧舔了舔嘴唇：“舍不得，看着就觉得很开心。”
“吃了更开心。”大曲点了烟，深吸一口。
单慧慧皱起了眉：“怎么说都不听。我都戒烟了。这东西没一点好处。”
大曲挑了挑眉，笑而不语。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透进金黄的阳光，洒在她眉眼上，隽秀之余更显得肌肤白至透明，少了血色，青黛色的眼袋大得有些吓人。
单慧慧将蘸满巧克力酱的香芋冰激凌送入口中，享受舌尖极甜腻的可可、香草和回味里清雅独特的芋香，里面有些坚果的颗粒，充实的口感让她的大脑懒得思考。
“烟龄多久了？”又是一口。
大曲想了半天：“十五六年吧，大二时候学抽着玩儿，慢慢就抽多了。”
单慧慧想到自己大学时擅长无病呻吟，和芥末咖喱躲楼梯拐角偷抽烟的时光，也笑起来。
“戒了吧。我出院后不怎么抽了，现在闻到烟味都觉得喉咙痛。”最后一次，应是和小白在他车里，那被掐灭的半支烟。
大曲看看自己被熏黄的指甲：“以前我朋友逼着我戒，倒是有两年生生没碰过一支烟。现在好像没什么理由了，何况戒了的话，晚上加班很无聊。”
“吃点零食好了，你有的是资本长肉，那么瘦。”单慧慧加快了消灭芭菲的速度，生怕它融化，突然又想起，“你朋友？男朋友么？”
大曲没回答。
单慧慧正浮想联翩，看窗外车水马龙，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神色瞬间凝固。
大曲沿她目光看去，对面人行道，一个英挺的男人，步履不快不慢，穿一身裁剪合宜的黑，在人群里卓尔不群。
“你那位？”
单慧慧点头，目光并未收回。
直到小白消失在拐角。
“舍不得就把他拿起来。”
单慧慧再无胃口，拨弄着高杯中混乱不堪的甜品：“又不是什么物件，能随便拿起放下。何况，我们各自都过得挺好。”
“所以我说能戒烟的老烟枪都是狠角色。对自己都那么狠心，何况对别人。”大曲打趣道。
“是啊，舍不得的未必都是好的。跟烟一样。”单慧慧推开那半杯芭菲，又翻起餐单，“晚上就吃点简餐吧，懒得动。你要什么？”
单慧慧的中式简餐上来，她才发现筷套上咖啡馆的名字很眼熟。
连例汤都是和中午的便当一样。
看来神秘的外卖来自这里。
看对面，大曲若无其事在切她的牛排。
大曲叫什么来着？屈琳。林拆开两个木，木子为李，李李会是她吗？
慧慧偷偷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李李留言：晚饭了吗？
大曲那儿没半点动静，慧慧也没有得到回复。
试探她：“你今天怎么那么有空？一下午手机都没响过。”
大曲头都没抬：“非工作日，我习惯关机。”
单慧慧的心跳快了些，深呼口气，安慰自己，即使是，也许就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如装作不知道。
大曲餐罢，突然一脸严肃看着单慧慧：“有件事我一直想要不要告诉你，但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疑虑。”
“说，说吧。”单慧慧紧张起来。
“刚才我和你说起让我戒烟的朋友。”大曲顿了一下，“是女朋友。”
“哦。”单慧慧佯装镇定，捧起餐后的咖啡。
“我们一起住了三年，很好。不过最后她还是走了，去结婚了。”大曲说得平淡如水，“后来我就一直一个人。”
单慧慧不能再装作听不懂，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惊：“离开的人就不要想了。”
大曲看她表情如常，也轻松多了：“其实所有人背后都那么议论，我想你也早想到了。我不明说，是不想你有所误会，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单慧慧这算真放心了：“怎么会，性取向是个人自由。我一向把你当好友。”
大曲用红茶杯与她的咖啡杯轻碰，诚挚一句：“谢谢。”
在单慧慧追问下，大曲聊起了和前女友的旧事。
第一次喜欢上女生是大二，那个一起偷抽烟一起翘课的同班女孩儿小宁。
小宁比她成熟，直接表示喜欢她瘦瘦高高够帅气，拉着她的手，耍赖：“屈琳，你以后不许看别的女孩儿。”
大曲还当做玩笑：“怎么，你要嫁给我？”
小宁笑得灿烂：“是！我要做你老婆。”
大学里，女孩子互相打趣老公老婆的是常事。连单慧慧也有过一群“老婆”，打打闹闹是常事。大曲开始没当回事儿。
小宁是认认真真把大曲当“老公”管制起来。大曲每次上课必须和她坐一起，和其他女生多说两句，小宁马上会出现在一旁，冷着脸隔开她和别人的距离。
大曲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小宁长得可爱娇小，无论撒泼撒娇在大曲眼里都跟小女孩儿一样逗趣，自然而然就都是大曲宽容着小宁。
小宁设法和大曲宿舍的同学换了铺位，更是二十四小时粘着了。
放寒假前一天，同学们都陆续回家，宿舍只有她们两人。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小宁蹑手蹑脚走过来，挤上她的铺：“老公，我冻死了。”
大曲知没有旁人，也不计较，任小宁冰冷的小脚贴紧她的腿。
又快睡着，小宁哼唧一声，钻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头埋在她胸前，两个人毫无间隙贴在一起。
大曲听到自己的心跳，闻着小宁刚洗过的头发传来馨香，只觉得小宁的身体好软，像没骨头一样，抱在怀里无比舒服。
小宁抬头，送上了双唇。
这是大曲的初吻。
单慧慧听得脸红，却又好奇：“感觉怎么样？”
大曲抿了下嘴唇，苍白稀薄的唇有种病态的美感：“无与伦比。”
单慧慧暗暗吞了吞口水。上一次接吻，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了。
不敢再想，催她：“然后呢？”
大曲本来就是学校风云人物，长得英气逼人，学习和运动都是高手，她和小宁的如胶似漆怎可能不引起非议。而热恋中的两人压根没想到去避嫌，拖着手一起上课一起吃饭，晚上不是躲在学校小山坡上依偎聊天偷亲几下，就是溜出学校去酒吧厮混。
终于出了事，辅导员和班主任轮流请两人谈心。大曲父母在国外，早就不管不问。小宁的父母都被请来。给出两条路：退学，或绝交。
大曲对于这本文凭是无所谓的，也做好准备，如果小宁屈服也没关系，她们一起熬到毕业，到外地工作便自由了。
那之后，小宁听父母的转了系，宿舍楼也换到另一栋。
她不明白的是，在学校遇见，小宁都绕路走。
没有人怪小宁，她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迷恋上一个中性化的女同学只是一时糊涂。所有人都往大曲身上贴上了同性恋的标签，在十几年前，这是个很变态的事。
大曲从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但小宁的态度，还是让她寒了心。自此，和所有女生都保持距离，独来独往。
单慧慧愤愤不平：“她怎么这样，明明是她拖你下水。”
大曲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激动什么。其实我知道她高中时候就有女朋友，倒是我，从她之后才明白，自己天生是喜欢女生的。”
单慧慧贼贼得笑起来：“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
大曲作势唾她：“那时候我们很纯洁，只是亲亲抱抱而已。”
“她是你最爱的女人么？”单慧慧好奇道。
“不是。她算是我的启蒙者。直到六年前，我才遇到了第二个让我心动的女人，也算是真爱。”大曲继续。
大曲的真爱代号CC。
CC是大曲到帝都读MBA时候认识的。
那时大曲在南方一家知名酒店任职，生活挺优游，是酒店出资让她深造。
CC在帝都一家外企做人力资源，比大曲小两岁，事业心很重，有不服输的气势。自费读这昂贵的MBA班，比那些为了人脉来的老板们认真多了。
CC很漂亮，长得像大曲喜欢的高圆圆，明眸皓齿，身材玲珑。
两人算是一见如故，大曲在帝都学习期间，找了CC当地陪，玩得十分开心。
期间CC失恋，没地方住，大曲收留她住在自己的酒店房间，悉心照顾。
“就这样在一起了。”大曲有些累的样子。
单慧慧意犹未尽：“再说些吧。”
“没什么好说，只是那时候我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把她当宝一样捧着。她对我也不错。”大曲叫了服务员买单。
单慧慧不情不愿起身：“后来呢？”
“陪我去SPA。”大曲不由她拒绝，拉着她的胳膊走出了咖啡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