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似乎也曾在漫展之类的事上打过些许交道,但从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过,直到在C大再次相遇,不知为什么,距离骤然就拉近了。
知道程锦也在C大纯属意外,只是英国同学很兴奋地跑来告诉她,有个亚裔小帅哥在教堂门口给人画漫画人像,画得特别有趣。于是谢大小姐好奇去看了一眼,正看见那个瘦削的家伙轻松捏着画笔,两三下把高大的黑人同学画得无比呆萌。
就是那一刻,“这家伙还不赖嘛”这样的想法由衷的冒了出来。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谢华年的眼睛里,才终于烙下了程锦的身影。
然而,第一次的“交锋”真可谓相当挫败。
原本大小姐也并没有打算怎样,只是在收集“美好事物”的兴趣的驱使下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可那个名叫程锦的“美好事物”却像没看见她一样,拎起包就走了,扔下一句“并没有想遇上你这号人”,简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践踏大小姐金光闪闪的脸面……
那一年谢大小姐十九岁未满,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不当回事过,当场震惊到石化,差点愤而掀了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
好在世家大小姐的涵养还是相当好。谢大小姐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算了,不懂得欣赏本大小姐其实是那家伙的损失啊,然后决定,把这个叫作程锦的家伙重新扔回路人甲乙丙丁的行列忘掉就好了。
如果从那以后再不相遇,或许她也就真的忘掉了,那么,之后的一切事情都会不同。
但没有想到,C大这么大,大到校舍可以分散在整座城的南北两端,他们偏偏还是要再撞到一起。
大小姐虽然是大小姐,但并不是凡事都非得砸钱显摆的暴发户,买艘游艇周末在海上兜风散心外加随身携带御用厨师班随时供应各种餐点这种骚包事她固然做得出,走在路上乏了渴了随便捡个路边咖啡馆进去坐坐也是稀松平常。
很不凑巧的,就在这样一间路边咖啡馆里,谢华年第二次遇上了程锦。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虽然这么说俗透了。
谢华年其实是不信命的。可当她透过贴着各种抽象磨砂贴花的玻璃窗,看见程锦双手捧着马克杯和穿着女仆裙的服务生微笑闲谈的模样时,她忽然开始觉得,偶尔信那么一回,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事实上,这第二次的相遇也同样失败了。
程锦的反应同上一次几乎如出一辙,只在看见谢大小姐进门的那一瞬间,就立刻起身结账拎包走人。区别仅仅在于,这次大小姐连上前搭讪都没来得及。
这家伙到底得有多讨厌我啊……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推门而去的背影时,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谢华年脑海里。
但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就被推翻了。
不对,其实并不是讨厌吧?
虽然说不上什么原因,但谢华年就是觉得,那个人不可能真的讨厌她。
或许,可以称之为——女王陛下的直觉吧……
或者说是“自负”?
或者根本是自恋而已,但那又如何呢。
那时候的谢大小姐正处在“少女期”的尾巴上,还没有怎样经历过“社会”与“现实”的折磨锻造,依旧活力充沛,任性妄为。被这样的大小姐盯上,实在称不上什么幸事。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在这场名为“恋爱”的意外里,没有受害者与被害者,也没有无辜与罪恶,有的,只是共犯罢了。
当天谢华年就勒令秘书做了调查,将名叫程锦的留学生的学院科系、住处以及所选课程时间表全部弄个明白,然后,掐准了时间专程跑到“人类行为特征与心理分析”这种神奇课程的课堂门口蹲守,把抱着书出来的程锦堵个正着。
“你到底是真的讨厌我,还是想要掩藏什么呢?
“其实你根本就是在意到看见我就忍不住逃跑了吧?”
自大地抛出这样的话,放肆地把对方堵在墙角不许离开,十足的恶劣。
于是一点也不值得同情的被程同学直接拿厚如砖头的书砸了脸。
虽然在大众喜闻乐见的剧本里,这两个角色和性别和立场,似乎通常是反过来的。
“简直不敢相信,你这家伙到底要自以为是到怎样令人发指的地步啊?”
被这样怒斥也是理所当然。
但即便是怒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征服向来是大小姐所热衷的爱好。而她已经陷入这分不清猎人与猎物的狩猎之中,开始乐此不疲。
接下来不过就是一场追逐。
有钱大小姐想要虏获某人的心博得认可,各种死缠烂打与啼笑皆非,就像任盈盈决定要泡令狐冲了,怎样浮夸的大手笔也不过是大小姐一句话而已。
终于,不知什么时候,事情的本质的发生了偏斜。
当谢大小姐终于意识到其实自己在做的事和“求偶”没什么两样的时候,大脑放空半天,她开始意识到更令她恐惧又兴奋的事实。
她大概……算是喜欢上了程锦吧?
不仅止于想要获得认可的喜欢,她更想要的,是程锦这个人,完整的,从身到心的,全部归她所有。
之所以在意,之所以焦躁,之所以被牵制了情感与行动,都只是因为想要那个人,想到渴望拥抱他,抚摸他,亲吻他,让他变成自己的。
这样看来的话,她根本就是在恋爱啊……
大小姐她竟然恋爱了,并且对象既不是门当户对的世交公子,也不是爷爷大加赞赏的那些后起之秀青年才俊,而是一个同样既任性又自负还外带经常说些“啊,不小心看见你又要倒霉一整天”之类的刻薄话然后公然跑去洗眼睛的“平民”。
虽然程锦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乌发白肤,眉眼如画,美得让谢大小姐忍不住想把他加入收藏列表。
父母先暂且不说,就说爷爷那个老古董,要是被老头子知道其实谢家的独苗嫡长孙女继承人到了英国不但没泡个王孙贵族什么的,反而尽追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穷小子跑,估计会当场气爆到直接开着军用机过来轰杀她吧……
理清事实关系的谢大小姐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下消沉了两天有余,烦乱不安地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没出门。
第三天下午时,家里却来了访客。
“你这家伙怎么了?听说你病休两天了,这样懒下去出勤率真的不要紧吗?”
看见在陆弘的牵引下出现的清瘦身影,听见那略带犹豫却依然尖刻地询问,脑海里倏地空了一瞬,两天来的举棋不定便在瞬间化为乌有。
“你竟然主动跑来找我?”谢大小姐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双好看的眼睛。
“缠人的家伙忽然不见了虽然是很轻松,但总还是会觉得有点……奇怪的吧?”程锦略侧着脸,眸光闪烁。
“程锦。”谢华年懒洋洋地从大露台上摆着的鸟巢沙发里爬起来,用一种与内心深处的躁动截然不同的从容姿态,走回房间,一直走到程锦面前,近到足够气息相贴。
“程锦……”
她又唤了一声,宛若低吟地,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喊了那个人的名字,伸手抚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无论怎样赏心悦目,果然也还是男人的脸啊……半点也没有女孩子那种水嫩柔滑的触感,能够摸到骨骼的轮廓。
若是从前,谢大小姐一定少不了甩手嫌弃。
但此刻却并不觉得讨厌。
不,或许应该说,感觉意外地好。好到还想要更多。
理智罢工,直觉已经牵引了行动。
谢大小姐毫不犹豫就伸手捏住了对方形状精致的下巴,低头凑上去。
“你什么毛病啊?!喂……谢——”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惊慌失措的程锦,来不及抵抗便已被掠夺了唇齿。
初次的亲吻,急躁又笨拙地撞痛了嘴唇,但却出乎意料的甘美,让人忍不住索求,贪婪地深入。
“干什么……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吧!”
好不容易挣脱桎梏的程锦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气来,整个人都紧贴在了门板上,气喘吁吁地红着脸发火,却又是满眼莫名其妙的懵相,浑身僵直。
谢华年看著他,轻拭了一下还湿润的嘴唇,无限镇静地开口:“程锦,成为我的人吧。”
“……”程锦无语地瞪着刚刚才强吻了他的人,那个曾经被人戏称为“女王陛下”的家伙。
“我看上你了。”谢大小姐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补充了一句。
“……这种话是该你说的吗?”程锦险些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
“我就说了你想怎么着吧?”谢大小姐趾高气昂地翻了个白眼。
“……”
“成还是不成,大男人一个,能不能痛快点?”
“……”
气氛一瞬间的凝滞,结冰。
看上你个头啊!
你脑子进水生蛆了吗!
这种事是你单方面宣布看上了就能行的吗?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这事不能这么办吧混蛋!
那个人会这样大骂,然后摔门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