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新房,几人俱已瘫倒。
连平日胆大的翠喜,也不复欢脱模样,坐在小春凳上,靠着周嬷嬷不说话。
云珂却分外欢喜,自关起门来,就坐在床榻打开首饰匣子,两眼放光。
这些好物件真个价值连城,外祖父家按理说也是大富大贵之家,她自小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但好东西谁能嫌多不是。老太君送的宝贝却也不遑多让。
今天啊。嘿嘿,赚到了。
翠芝低头不语,周嬷嬷却蹙眉,姑娘这是怎么了,今日一遭,她是傻了不成,这么点东西就收买了?姑娘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小门小户的闺女吗?
云珂却不知众人所想,眉开眼笑的摆弄宝贝。
这个李云珂,什么都不甚喜欢,琴棋书画只是略通,女红也是会绣荷包罢了,开蒙的时候便是父亲怕她在外祖家长大,只顾疯玩,丢了女孩家的娴淑,愣是将闺女身边的小丫头改了名字,便是书琴书画名字的由来。
但是,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云珂瞧着贤淑有礼进退有度,内里却是个顽皮的。
绿柳非常有眼力劲,不用吩咐就自去安排午膳,书言书画虽然不用上前伺候,好歹是二等丫鬟,但云珂顾及绿柳的身份,就吩咐二人随绿柳做事去。因而屋里就剩下主仆四人。
周嬷嬷没担心太久,左不过翻看几眼,云珂就让翠芝收拾起来,只留了老太君一对不显眼的翡翠镯子戴在手腕,既不奢华也不失礼,其余的和嫁妆放在一起,都在厢房旁的小库里面。
却说这厢房,本是原来一个管家叫怀民的居所,但昨日安置嫁妆时,新郎官特意吩咐其让出,这么大个四进的宅子,都是云珂做主。
往常,管家徐怀民平日也只留小厮打扫,云珂嫁进来后,便去了别处。如今连丫鬟都是特意拨来的,单说这绿柳姑娘,都是大夫人,也是云珂婆婆,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这些都是刚回来时,绿柳自己交代的。
绿柳没说的是,她本来得了夫人吩咐见机行事,如果少夫人是个愚笨的,或者内里不一刁钻的,切记不可鲁莽,卖了自家夫人出去,而今看到云珂有些聪敏,夫人态度明确,自己便主动投诚。
用了午膳,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周嬷嬷不愧是母亲身边的老妈妈,从前院请完安回来,已是将府中打探一番。
云珂本来担心绿柳可能会向着婆婆,不会对自己完全坦诚,听了周嬷嬷的话,才信了她一大半。
侯府之中,当家的正是徐岩祖母,大夫人和二夫人辅之。老太君孀居多年,但同为将门之后,身子骨硬朗,所以府中虽然两个老爷,但是却未分家。
李老太爷一届武将,却只有一位妻子,早年有两个通房丫鬟,因都未生养,一个早逝,一个赎身出去自行婚配。
老太君育有两子两女,大老爷名徐淳,官拜一品大将军,因是长子世袭了侯爵之位,正是徐岩生父,其除了徐岩之外,尚有一幼子,今年才不足五岁,就是今日所见的“勤哥”,夫妻中年得子甚是宠溺。
二老爷徐冲,也是三品武将,驻守在丰城,因侄子成亲,皇上感激徐家世代忠良,特恩准一月探亲假。除了二夫人之外,还有三方妾室,今日女子正是最为年轻娇媚的林氏,另外两位一个是县太爷的庶女王氏,一个是小吏之女刘氏,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想必是想攀附将军府这颗大树。
而二夫人钱氏,却是颇有些来头,是当今右丞相最小的女儿,其长姐更是备受眷宠的铃贵妃,丞相千金下嫁当年只是区区五品的徐冲,更是震惊朝野,徐冲虽然官阶不高,但也是名门之后,当年更是闻名天下的武状元。若说武状元却是不足为奇,徐淳曾也是武魁首,可徐冲却不同于兄长,十分英俊挺拔,当年状元游街庆贺,引得京城千金贵女争相观望,徒涨了多少闺怨。
徐冲子嗣颇丰,两子三女,长子长女都是正室所出,长子徐征和徐岩一样同为武官,只是从四品,但留任京中,乃是京畿副将,而长女徐素媛却颇低调,很少露面。
今日所见的却是妾室刘姨娘的女儿徐素茵,原来刘姨娘还有一次子,也是唯一的庶子徐朗,早年女儿便是养在嫡母钱氏身边,估计是为了示好,却不知儿子怎么自己养了,估计也是个厉害的。最小的女儿,却是林氏的孩子,闺名素芳,现在不足四岁。
徐冲既为守将,上任时带走的是妾室刘氏,而林氏是丰城当地姑娘,如此,府中只是二夫人和王氏。
“为何二夫人不随二老爷上任?”云珂好奇,但是也不愿称呼钱氏婶娘,那么一个初次见面就刁难的女人,鬼才有好感。
周嬷嬷接过翠芝递来的茶杯,茶水氤氲,她的声音仿佛也跟着缥缈:“早年二人夫妻也很是恩爱,两位老爷本来和已故的老将军一样,不崇尚多妻多子,只娶了这一个。二夫人随夫君上任,在离城也住了好几年,后来不知怎的,自己跑回了丞相府,随后不久,二老爷也回来了,谁知—”
她叹气,茶杯也放在桌上,翠喜最性急,催促道:“您老倒是说啊,哪有说半句的啊?”
“你这个小丫头,没大没小的。”周嬷嬷也乐了,却是语气一转,“没想到二老爷人是回来了,可也带了王姨娘回来。”
没成想,这个二叔也是个能人,驻守一个地方,带回一房妾室,二夫人也能忍。
可是自古出嫁的女子,命运也和那浮萍一样,可怜的很。
“可能二夫人伤了心,后来虽然和二老爷回了将军府,这么多年却也不再跟着去任上,一直和大夫人一起辅佐老太君理家。”
事情恐怕远没想象的那般简单,可二夫人明显后台强悍,是以今天才敢那么说话。怪不得当时觉得二老爷那么高僧入定,便是公婆都变了颜色,他却不动如山。可能夫妻两个早就貌合神离了。
大家也就感慨两句,就揭过了。周嬷嬷继续说道:“两位姑奶奶却是极好的性子。”
两个姑母一个嫁入商贾之家,离家甚远,正是大姑母徐雪,她却也最得老太君喜爱。一个却是父母颇熟稔之人,因了二姑母,李云珂才嫁的李府眼中的如意郎君。
原来,二姑母徐茵所嫁郎君,是当朝礼部侍郎陈闵行,而此人和父亲是同期进士,交情匪浅。纵使不知为何会相中李云珂,大伯父也对此门婚事一百个满意。
情形比之李府,倒是简单得多,但是侯门府邸,门第上倒是自己高攀了。
可是越是门槛极高的权贵之家,内里就越是无法想象的混乱,李府那样尚不及世家尊贵的官宦人家,不就早就腐败不堪了吗。如若不然,大哥也不会违背大伯意愿,成为大伯口中经叛道的去接手外祖父家的生意的下贱商人了。
这滔天的权势,恐怕只有去世的祖母和父母,才看得清吧。
“都说大将军和夫人为人最为好相处。如今想来,也还真是这么回事。”晚间,翠芝将香料细细盖好,小姐不惯闻太浓郁的香气,她不像翠芝大大咧咧,凡事必须稳妥才行,就像这香,临睡前必须再检查一遍。
屋里只有主仆两个,翠芝也老城,她说这话也是感慨罢了。
云珂笑睨她:“咱们两个说说而已,回头嬷嬷听了,不定怎么耳提面命呢。”
这夜月色很浓,哦,是十五,她倒忘了。云珂枕着冰冷的枕头,外侧榻上翠芝也翻身多次,显然都不适应这里的一切。
不习惯又怎么样,以后总会磨的慢慢习惯。
她甚至觉得悲凉。
才是个开头,日子,竟然已这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