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抬手,仍不抬头,似在压制着无比的难过:
“将窦氏、刘氏二人即刻处死,埋在藏宝之地,朕要她们永远瞧着,瞧着朕的影子,朕不怕!还有,龟兹公主,赐死!”
得知死者乃是金夕的文真,武媚震怒,发出最为严厉的圣诏;同时,无论塞妠知不知道,终究是害死了文真,她绝不会放过,哪怕是再引来一场战争。
“陛下……陛下……”两个女人发出惊恐的哀呼,她们绝不相信如此善良的母亲在毫无恙状的情形之下,能够置人于死地。
这一次,李多祚稍有迟疑,因为他也不相信。
即使是薛怀义也是瞠目结舌,依照圣帝的脾性,大不了罢黜妃位贬为庶民,因为她从未如此猛烈。
不过,始终没有人知道金夕与塞妠在一起,更没有人去关乎安息四镇的一个小小公主。
李多祚发现圣帝再无旨意,大声答道:“是!”
在一片哀哭声中,窦氏与刘氏被杀,埋在宫墙之外,随后两人的亲信下人十数人也被投入大牢。
东宫黯然失色。
李旦对于此事只字未提,仿佛死去的两个女人并非他的妃子。
一群人下去,殿内唯独留下崔神庆、上官婉儿和薛怀义。
“教妻无方啊!”
半晌,武媚方才抖出一句话,可是谁也没敢答音。
“来人,宣庐陵王!”
武媚又道。
不刻,李显心急如焚而奔入,发现母亲安然无恙,终于吁出口粗气,释放之下不由得一屁股跌坐在木椅上,这才发现失礼,惶恐站立起来。
武媚始终没有说话,呆坐在紫帐后一动不动。
足足有两刻钟,她突然说道:“都退下吧,朕累了!”
崔神庆一行离开嘉豫殿,他瞧着李显的背影,虽然圣帝什么都没有说,庐陵王李显也一句话也未出,不过他瞧出了什么,老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随后,武媚病倒,整整数日没有爬起来,唯有上官婉儿知晓,圣帝的眼睛始终肿着,不知偷偷掉下多少眼泪。
没有人能够体察到她的痛苦,无法面见金夕,无法道一句对不起,可是硬生生从他身边两度夺走女子,恰恰是她的姐姐和姐姐的转世。
李多祚做事果然英明,很快从禁卫的口中得知龟兹公主被杀,立即前往事发之地验明正身,结果那座山下根本没有尸体,却是发现了金夕与塞妠停留的山洞。
“一定还在中土,杀!”
他发出号令。
不用去龟兹宣旨,当然省去好多麻烦。
金夕来到神都客舍,此时却闻得那道香息很是难受,毕竟文真的死与眼前的公主有着细微的关系。
“你这是怎么啦?”塞妠问道,她发现金夕脸色苍白,蓝眼睛现出不安,“宫中可是没有恙事?乾坤盘是不是合在一起?”
“闭嘴!”
金夕怒吼。
塞妠猛地跌落在床榻边,蓝眸中闪烁出无比惶恐。
她发现金夕魂不守舍,以为武媚终究是遭到了毒手,那么接下来她的大地将是生灵涂炭。
突然,客舍外面传来凌乱而刚劲地脚步声。
李多祚降临,因为刺杀塞妠的禁卫曾言龟兹公主曾在这里入住,他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厚壮的身体踏入客舍。
“官人?”
驼背店家发现宫中禁卫纷纷涌入,吓得驼峰极高。
很不幸的是,李多祚脾气也不太好,而且身居要务,一巴掌过去,那道驼峰在店家的后背几乎塌陷下去,随即发出比杀猪还凄厉的哀叫。
“这里可留有一个异土女子?”
李多祚丝毫没有感到不妥,而是狠狠地注视着驼背的驼背,极为厌恶。
驼背已经痛得无法出音,只能抬手指向楼上,示意那里有一个,因为是蓝眼睛,当然是异土之女。
他因为多收取金夕银子而引来无数次的折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贪财,而是极尽善意公平的对待过往客官。
谁知道不久以后,他的驼背竟然好了。
不知是出自善念,还是连续被金夕和李多祚拍打的。
李多祚当即抽出宝剑,大步流星赶往上楼,抬起大脚踹碎店家刚刚修好的木门,只要发现龟兹公主,依照他的脾气,连个赐死都懒得说,恐怕是扬长就是一剑。
无人!
李多祚和手下同时滋溜起鼻子,因为屋内奇香。
可能是有人的鼻腔不太干净,发出的声音比李多祚还要大,那个禁卫眼见将军怒目探过来,怕被收拾,马上使劲搓着鼻子,兔子似的蹿向屋内,马上发现端倪,指着窗棂大声叫道:
“将军,将军,这里!”
搪塞过去。
窗棂已被打开,连接处出现破裂新痕,那就是表明龟兹公主刚刚逃跑。
“哈哈哈!”
李多祚大声发笑。
整个神都洛阳出口已被封锁,公主当然跑不出去,要他在神都内查人,堪比在窝巢中捉鸟。
无形之中,他开始追随着金夕的脚步追拿龟兹公主。
圣诏很快传遍神都,当然也传到金夕的耳朵里,让塞妠更为深切感受到中土风情的是,整个神都瞬间全民皆兵,所有人都在为陛下寻找一个蓝眼睛的女子,宁可拼尽性命也要为圣帝拿下妖女。
金夕无言。
眼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塞妠毫不知情,再也无法陈明。
整个神都已经没有存身之地。
山中落脚,龟兹公主塞妠气喘吁吁地喝问:“既然陛下无恙,为何如此大动干戈?”金夕只对她陈述圣帝并未受伤。
金夕毫无神气地坐在一块褐岩上,直呆呆答道:“不但如此,德妃和刘妃均已被处死!”
“什么?”塞妠不敢相信,“那,陛下不就是昏君了吗?”
金夕已经没有心思骂她,又是出口:“因为有一位女子用身体护住了陛下,那个女子因此遇害。”
塞妠惊讶地问道:“那个女子是谁?难道是陛下的公主吗?”
金夕摇摇头,心内又是一阵触痛,“她,叫文真!”
塞妠一怔,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啊?啊?”又是连续的惊叫,她变得极为痛楚,疼得弯下腰去,用力压住颈部,仿佛在阻住呕吐。
文真,是金夕的意中人。
这是出自金夕之口。
那么说,就是她的乾盘杀死了金夕的心上人,而此刻的金夕正在保护着她,防止被天朝的禁卫捉去杀死!
那刻,龟兹公主的香息再次短暂消失,眼泪打湿了蓝眸,不住地翻滚。
金夕懒得理她,仍是面无表情瞧着天际。
仿佛在那里,文真也是呆呆着瞧着他。
此时再也无法惊动武媚,更不可能再让她收回圣诏,那么,就只有逃亡,可是又无法冲出神都的围困回往西域,无论出现在哪里,塞妠都是死罪。
神都很大。
大到四处都是良民。
神都很小。
小得任何地方有可能被人瞧见。
刚刚停留几刻,山脚处突然冲来一群禁卫,只要发现异常,就会有人通知官府,一对男女入山,当然很容易被人注意。
唰唰!
脚步声和拔出刀剑的声音。
金夕已经懒得再跑,依旧痴痴地盯着奔来的禁卫。
“快逃啊!”
塞妠已经无法施发真气,急切催促金夕。
金夕有气无力地抬抬手示意她来到自己身边,依旧注视着宫兵。
“嘿嘿!”人群中竟然有人忍不住笑出声,因为他发现了蓝眼睛,这是中土没有的,那就是陛下要杀的女子,如此痛快地就可以得到赏赐。
笑声极为不合时宜,引得金夕懒洋洋瞧过去,发现那兵的牙齿很是齐整。
带头首领挥手将两人围在中间,叉开双脚冲着塞妠喝问:“你可是龟兹公主?”
塞妠的双手一下子从金夕的肩头拿开,不住地颤抖着,她不是害怕,而是来自被冤枉的愤怒,瞧一眼金夕,终于镇定下来,似乎是想起了文真,一步步走向禁卫:
“是!不过,我与此人毫无瓜葛!”
她回手指向金夕。
她领教过宫中禁卫的厉害,试图以此来解脱金夕。
首领极为不耐烦,厉声吩咐:“将罪女拿下,带回那个男子回去审问!”
金夕忽然转向他问道:
“这位将军,我若说龟兹公主毫无罪过,而是带着恭敬之心来到中土领略天朝,为陛下带来本国的至宝,你相信吗?”
“混账!”
将军身后的一名侍卫脱口而出,他见将军转身看过来,赶紧补充道:
“陛下说该杀就该杀!”
立刻,将军点点头,赦免了先前口出脏话。
金夕顺着声音瞥向那张嘴,是一张很薄的嘴唇,同时发现所有的禁卫都跟着微微点头,知道身有千张嘴,也抵不过武媚的一道圣诏。
塞妠听到金夕的问话,蓝眸再度湿润。
恐怕整个天下,甚至包括自己的龟兹人,只有金夕相信她,而她却间接害死了他的意中女子。
金夕跳下岩石,上前拉住塞妠的手,冷冷对着禁卫将军说道:“告辞!”说罢,旁若无人地开始迈步前行。
将军愣住,他从没见过这种场景,忽然醒悟过来,此等情形下岂能告辞!
“杀!”
他抬手摇摆过去,准备直接结束使命。
“金夕!”
塞妠下意识地跑到金夕身后,准备以死来结束无尽的逃亡。
刀剑临近!
几乎要刺入塞妠的胸膛,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