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在想什么?”
文真需要金夕的帮助才得以修行,所以日日发此称呼。
“天后!”
金夕毫不隐瞒。
“哈哈,你个小小……”文真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句,忙不迭补上,“小小宁剑派弟子,还配得上口呼天后?”
刚说完,她急速后退,防止被金夕拿下。
金夕却毫未发火,口中应道,“是啊,天下无人能配得上直呼天后;若无天后,岂来大唐如此昌盛?”
他心中明白,朝中李治病后,几乎所有政事都是武媚筹谋。
一旁的小怀义悄声说道,“师父说的不对!”
自从金夕开始传授怀义的修为,他便改口称呼师父。
“嗯?”
金夕转头看他。
小怀义没有害怕,而是认真答道:“天后乃天下之主,百姓之母,哪有子不能呼母的道理?”
对!
金夕暗道,忽觉被一个小僧儿指正很是难堪,立即以质问的口气问道:“怀义大师高龄?”
小怀义突然大笑,马上又捂住嘴巴呈出佛禅静雅,淡淡答道:“回施主,小僧一十三岁。”
旁边文真忍不住笑得开怀,也随着金夕的目光看向远方皇宫。
——天后殿内,武媚端坐在一道彩帘内。
丧子之痛加上皇帝李治的病情愈发严重,她心力交瘁,自从加封天后之后,便在面前遮上一层垂幔。
透过微弱丝孔,内外只可瞧见对方的身影。
“天后,吏部侍郎崔神庆求见!”宦官来音。
“召!”
武媚命道。
崔神庆缓步踱进,冲着垂帘微微施礼,“神庆参见天后!”
武媚急忙抬手,刚要拨开那道幔帐又缓缓放下,此时眼前的崔神庆当然是崔神庆,只当是昔年的常客,一心辅佐她的崔神庆,遂低声吩咐:
“快快入座!”
崔神庆刚要奏旨,幔帐之内先传出武媚的声音:“崔侍郎,最近身子可好?”
“多谢天后垂念,还好!”崔神庆面带感激。
武媚又道:“不如习练习练什么把式,自当是强身壮体,也好防止身体有恙啊。”
崔神庆见武媚依旧平和,哑然失笑,“哈哈,天后有所不知,神庆只是个文人,哪懂得一招半式;倒是天后,万要注重身子,我大唐可少不得天后一日啊。”
武媚丝毫没有发笑,而是在里面暗暗叹息一声。
她的记忆中,崔神庆身负伤痕闯来,那是上梁击杀两名宦官刺客;飞身激斗长孙无忌,将大唐第一武雄压在剑下;神出鬼没刺杀上官纯派出的禁卫军,解救清阳道长,瓦解压胜之祸。
如今眼前的崔神庆,已经不是那个崔神庆,遂低声问道:“你我与金夕相识已经过去二十年,至今仍然没有任何音信吗?”
崔神庆低沉下来,金夕是他举家的救命恩人,“天后,臣竭尽全力在天下探寻,可是毫无踪影,还请天后赐罪。”
“你何罪之有,”武媚没有怪罪崔神庆的意向,反倒释然起来,“也好,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想必,想必该是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了。”
崔神庆微微点头,他不知道金夕归属的地方在哪里,只是瞧见武媚身子一动,不过看不见任何表情,便奏报政事:
“天后,孝敬皇帝葬仪已终,而陛下病恙更甚,朝中有人拟奏,意在着请天后临朝摄政,不知天后意下?”
太子李弘乃大唐第一孝子,而且风华正茂出类拔萃,他的病卒,极大打击了皇帝李治,也几乎摧毁武媚,陨后,李治破例追封皇帝,谥号孝敬,故称孝敬皇帝;而随着李治病重,几乎无法临朝,武媚也不能单独圣临,朝中便有人想奏请天后赶往宣政殿临政。
人们已经习惯武媚的存在。
那种长期的敬仰逐渐变为依赖,大唐天下便系于她一身。
“万万不可!”
武媚扬声反驳。
“天后,如此下去恐怕要耽搁朝政啊。”崔神庆随着金夕的步伐,早已垂拜于武媚足下,他当然希望武媚临朝听政。
“择日,我会奏请陛下,着太子监国。”武媚说道,不过声音中明显带着忧伤。
时下太子,是武媚的二子李贤,李弘逝后,李治封武媚身下次子为太子。
“可是?”
崔神庆猛然抬手,惊慌失措地盯着武媚模糊的身影。
武媚极尽心平气和,又似意味深长地说道,“神庆,你跟随我多年,深知我的性情,大唐乃高祖所创,太宗延盛,陛下呕心匡正,虽为天后,可是怎能独揽朝纲,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侍郎放心,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崔神庆还是心有余悸,“天后,恕臣多嘴……”
“侍郎,依你说,太子从事如何?”既然是多嘴,武媚便径自打断,意味深长地问道。她当然晓得崔神庆要说什么。
崔神庆答道:“若论行事,太子横有韬略,纵有长谋,心念大唐百姓,不愧为一代英王。”
他稍稍将英王二字提高些语气,李贤乃雍王之位拜为太子,崔神庆之所以称呼英王,而非太子,意在提示天后。太子李贤生得俊美,可是起居却是有些不检,身边女子无数,沉溺玩乐声色,甚至供养男宠,肆意挥霍,武媚与李治多次劝诫,可是效果甚微。
武媚仍是没有理会,继续问道:“那,依你说,太子才学如何?”
崔神庆又答:“聪敏过人,博学大才!”
这一句,他没有迟疑。
“是啊,”武媚还是回避了太子私下的不检点,“既然如此,又怎能阻拦太子监国?”她似乎察觉到崔神庆还要劝说,低声再言,“神庆,太子毕竟是我的儿啊!”
崔神庆闻听此言,脸上微微抽动数下,终是放弃再说。
待到辞别,武媚微声道:
“崔侍郎,孝敬皇帝早崩,如今太子为长,而且他曾多多行走于侍郎的眼下,侍郎也曾多加提携诱导,我瞧着,太子对侍郎倒是有几分尊敬,不如,就代我多多劝诫则个吧。”
“是,天后!”
崔神庆俯首应道。
山巅,金夕远探翠华山,凝目沉思。
“师弟,你又在想什么?”文真眼见金夕今日如此祥和,嘴里的话不禁多起来。
金夕依旧没有低头,立即答道:
“故人!”
他不知道六界翠华山巅如何,冰婉儿、刘冷和程杰是否还等候在那里,等候着自己,等候着刘夕夕,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人绝不会登往七界。
只要他不回去,他们绝不会率先离开。
“故人?”文真有些鄙夷,“你还有故人?跟着你,想必很惨吧?”
刚说完,她再次移到小怀义身边,防止被金夕拿下。
金夕仍是没有生气,尴尬回道,“是啊,真的很惨,随我行走天下之人,大多会受到伤害。”
这一次,小怀义没有出声,只是不相信地摇摇头。
金夕瞧见,以调侃语气问道:“怀义大师有何高见?”
小怀义却是正色而答:“住持说过,佛乃善缘,自有苦果,其苦亦甘,假如真的遇到灾难,怀义也绝不会害怕,更不会后悔。”
金夕惊呆,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悟性。
文真又笑。
——金夕的故人们的确很惨。
六界翠华山巅虽然景色迷人,可是几座木房中却是接连不断的叹息。
刘冷闻听冰婉儿对金夕阵术的独到见解,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还有生还可能,但前提必须是金夕如愿回归,反倒释然起来,如果金夕无法返回真界,他的一切心愿将付之东流,御龙九天大业夭折,罪魁祸首当然是女儿,那么,他也不愿意再见到生女。
只是程杰一度败落。
大嘴再也呼不出笑声,不时地来到刘夕夕消失之地,甚至蹲下身伸手乱摸一番,期盼着一下子摸出自己的女子。
智莹唯有偷偷哭泣。
冰婉儿望眼欲穿。
她知道太乙山秘境再无传界阵,而金夕徒有感仙镜,可是绝无可能再像刺杀王元姬那般出现在龙山。
山上的四人只有在佐天派弟子的护送下才可以往返传界城和六界,谁都看得出,佐涅名义上是护送,实则是在监视四人。
不过,他们已经熟视无睹。
仿佛一切停滞。
只在等待着金夕的出现。
在静怀寺等待两年后,文真实现辟谷,五行之修各成就二级。
怀义也达束发之年,佛禅之学愈发长进,修为也是突飞猛进,甚至比文真更进一层。
金夕彻底放下心来,迫不及待嘱咐一番,准备赶往甘州探查密洞。
九界2249年初夏,金夕与文真出发。
金夕问:“不怕跟着我最后会变得很惨吗?”
文真刚要拍打胸脯,可是那里早已变得高高在上,不敢弄出形状,顺势将手掌拍在金夕的胸口,信誓旦旦答道:
“你放心,师兄我会保护你!”
“哈哈,就凭你的修为,逃跑还可以。”
文真当即发出不屑神色,“逃跑?宁剑派弟子绝不会逃跑!”
金夕心中甚是激动,不由得止住脚步,抬手抚摸着文真的脸奖赏道:“好样的,我现在正式收你为宁剑派之徒。”
文真被金夕摸得脸红,忙遮掩道:“哪里的说法,是我代父亲收你加入宁剑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