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行修走在梦里。
他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只知道这入眼皆是以前苍茫的雾气和黑暗,他之前是特别不习惯黑暗的,总是觉得黑暗之中说不定哪里就隐藏着一只蛰伏着的猛兽,随时都会冲出来给他狠狠一击。
可是得了抑郁症后。
他却是觉得他可以隐藏在黑暗里了。
因为那蛰伏着的猛兽可不一定会看到他。
他可以很安心的躲起来。
他不知道究竟是走了多久,眼前终于是渐渐变得明亮,他怔怔的往前走了走,忽的看到了一缕光。
他往前走了走,停在了一处阴凉处。
他看到迎面有一家酒店,张转淳正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有些迷茫的看了看湛蓝的天,阳光明媚刺眼,自由的空气,自由的阳光。如此自由的平和,可是却注定不是他的。
有人轻轻从吴行修身边走过。
吴行修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她,可是他的手却是从她身子里穿过。
他愣了愣才想起来这是梦吧。
许沉歌火急火燎的跑过去,笑着接过张转淳手中的包,声音放的格外温柔:“来,我们回家吧。”
他们离得很近,吴行修可以清楚的看到许沉歌长而密的睫毛如同扇子一扇一扇,在她消瘦无神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明亮的色彩。
她瘦了。
这是在他遇到许沉歌的时候。
张转淳想离开她想抛弃她的时候,他当时刚好路过,觉得有趣便也一直跟踪着他们。
这个普通的女人会让张转淳看上吗?
他当时这么想。
可是她是怎么过的呢?这年她才不过是十九岁,可是现在让他看到眼里的却是精致的妆容,大波浪卷发,还有笑惯了的不失分寸。
吴行修突然觉得有些苦涩在胸口张牙舞爪了。
她是真的想着挽留住张转淳的。
所以她这几年,是怎么卑微的过的呢?
张转淳听了这话并没有动,他眼底隐隐的有些厌恶和心虚,许沉歌站在他身边,听到他迟迟不说话便显得很是局促不安,她小心翼翼的说:“我很快就要开学了,可能要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你不能不跟我回一趟家里吧。”
吴行修看着觉得心酸。
他所追求到的许沉歌是那样清冷的女子,他用尽所有的小聪明也只能唤来她莞尔一笑,而如今她竟然就这么在张转淳面前小心翼翼,如同犯了错的孩子,生怕会被人给抛弃。
如何想的呢。
是心酸吗?
还是为她感觉不值得?
张转淳没有动。就在许沉歌以为无望的时候,张转淳终于开了口,“好。”
许沉歌愣了。
这是过了这么久了,他说分手了这么久后他第一次同她说话,没有冷嘲热讽,没有你死我活。就这么平和的一个字,却是让许沉歌觉得以前的一切一切都不重要了。
无论以前他是怎么爱慕他的未来和地位金钱,到现在他还在她身边就够了。无论她付出多少,到现在他肯试着接受了,就够了。
“走吧。”许沉歌浅然笑开。张转淳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好似有千种万种的感情流露,又好像没有一点表情,朦朦胧胧的她看不真切。
许沉歌笑容一僵,突然就愣了。
她看不透他了。这多可悲,她看不透他了。
“走啊,不是你说走的么?”张转淳好像如梦初醒般,嫌恶的收回了目光。
“……好。”许沉歌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手中的包紧紧攥住,生生硌疼了手。
在许沉歌走了好远之后,突然想起来一句话,说的好像是你得不到的就不要强求了,因为你等着等着自己也就累了。
她突然停下来,透过细碎的阳光看着张转淳的背影,看了许久,竟然是笑了一声。
许沉歌领他来到新租的房子,这是一套算不上朴素也算不上华丽,可谓算得上是白领以上的人才住的起的公寓。
因了张转淳回来,她才退了那套简单到只有一张床一个沙发一台电脑的房子。因为她想,他如果真的能为了她而改变了一切的话,那么她也不能让他跟着她而受苦。
开了房门,许沉歌将张转淳领进来,继而熟门熟路的脱了鞋,轻轻扭动钥匙,关上了门。
张转淳大略的扫了一眼,发现这个房间几乎整洁的不曾有人住过,更有门口的那两双拖鞋,干净的不像有人穿过的痕迹。
以他之聪慧,当即便心下了然。
“那个,你饿不饿啊?不如、不如,不如我给你做点饭吧,做你喜欢吃的红烧排骨……”张转淳坐在沙发上,似有似无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这样一番小心翼翼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刚刚涌上来的恶言恶语纷纷熄灭。
只闷闷的吸了口气,想了半天,眼光里有些许连他自己也看不透的迷离:“我已经不爱吃了。”
话一说出来,二人皆一怔愣。
张转淳下意识的想解释什么,突然又想起来,自己解释什么呢,自己凭什么呢?
对啊,凭什么呢,张转淳,凭什么呢?凭她是曾经的他爱过的人,还是凭她现在有了他的孩子?
可是,他哪里欠了她呢。
他救过她,现在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命用来为他铺平道路。
一命抵一命。
也算公平。
张转淳的目光如炬,却又分明让人真真假假的看不真切。良久后,他将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了一根烟,不去看许沉歌只是清冷的问了一句:“有打火机么?借个火。”在许沉歌怔住的瞬间从桌子上随手拿起打火机,燃了烟,用手指勾住,那么熟稔。
烟雾缭绕,他眯着眼睛看她惊愕的脸,细弱的火光在他脸上打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他吐出一口烟雾来,神色隐于烟雾中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他接近于讥讽冰冷的声音:“许沉歌,你这样就是真真的没意思了。”
许沉歌愣了愣:“没意思?”
张转淳慢慢的把烟掐灭,然后在烟灰缸里暗灭了,他淡淡的道:“你就说现在这么缠着我,是不是想要在我这里敲诈一笔钱?”
许沉歌眼底渐渐冰凉:“你以为我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敲诈你?”
张转淳讥讽道:“难道不是?”
许沉歌没有说话。
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她身子都在隐隐的战栗,眼圈隐隐的泛了红,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吴行修特别心疼她这番模样,他便急忙跑过去走到她面前伸手想要抱住她,可是这手伸出来却还是毫无例外的从她身体里穿过。
说来无奈,他还是拥抱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