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玶刘公主哭到了天明。
第二天,秦庄公正陪着赢红莲写诗,守在门外的侍卫突然来报:“禀王上,雍城令景监有要事相告。”
秦庄公抬起头:“快请!”
景监进门后,气喘吁吁道:“王上,北地令遣使急报,赵国一队商旅越过肤施,从我西北部穿过,向陇西戎狄部族聚居区进发。北地军人抓了一个掉队商人,严刑拷问,商人供出商旅是赵国派出的秘密特使,他是特使护卫,使命还不知晓。”
秦庄公沉思有顷:“商旅目下能走到何处?”
“大约已经进入陇西大山,追是来不及了。”
“景监,这赵国,为何要向戎狄部族派出特使?”
“王上,景监无从知晓,只是觉得赵国举动极不寻常。”
在一旁的赢红莲略加思索了一下:“我觉得这里面有个大阴谋,假如我是魏王,庞涓和赵候,我将如何一举击溃秦国呢?他等我等都知道,如若只靠战场兵力的话,很难消灭一个战斗力还没有丧失的国家,几百年兴亡证实,没有内乱,一个大国很难崩溃,如果他们也是如此想,那么吞灭秦国最好的手段就是内外夹击,我也曾听闻近几日魏楚赵三国按兵不动,我虽不解其中原由,但我总感觉事情不对,仔细琢磨,六国似乎在等待,等待何物我就无从知晓了,但是今日听将军一说,茅塞顿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就是想引起内乱。”
秦庄公一听“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案:“对啊!红莲猜的没错,那六国定是想策动内乱!”
景监醒悟,被吓的一身冷汗:“若果戎狄部族生乱,犹如洪水猛兽,这可如何了得!”
秦庄公冷笑道:“戎狄部族三十多支,岂能全部生乱,目下之急,是要确定哪个部族有危险,方可有备无患。”
“王上,对戎狄部族左庶长最熟。”
“好,来人,速去宣左庶长政事堂商务要事!”
左庶长赢洪急匆匆来到了政事堂,景监首先向左庶长赢洪禀报了北地令的急报,秦庄公又讲了刚才的推测,赢洪听完,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半晌,他起身走到书房的大图前,用手中短剑敲着秦国西部,又划了一个大圈道:“戎狄部族三十四支,聚居在泾渭上游六百余里的河谷山原。两百多年来,西部戎狄一直没有滋生大的事端,一百余年,荒疏了对西部戎狄的镇抚约束,如此一来,西戎各部族和国府就有所淡漠疏远,但赋税兵员年年依旧,并无减少,从根本上来说,戎狄部族不至于全部大乱,但是,据我带兵驻守西戎时所知,戎狄部族有五六支原来在九原,云中一带游牧,和燕国赵国关系甚密,要说生乱,可能这几支危险最大。”
“这是哪几支?定居何地?”秦庄公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问。
赢洪指点着地图道:“阴戎、北戎、大驼、西豲、义渠、红发几族,所居地区在洮水夏水流经的临洮、抱罕、狄道这一片。”
“大约有多少人口?多少兵力?”
“先王献公时,曾初查六部族人口大约在三十余万,兵力不好说,戎狄部族从来是上马做兵,下马耕牧,若以青壮年男子论,当有近十万不差。”
“哪个部族最大?最危险?”
“西豲最大,部族有十万之众,青壮年当有三四万之多,其他部族首领曾经自封为王,和燕赵来往也从未间断。”
秦庄公大是皱眉,沉思不语。
君臣三人默然相视间,天边隐隐电闪,轰隆隆一阵闷雷从屋顶掠过,细密的雨滴打在书房窗棂上刷刷作响,犹如万蚕食桑,又如清风过竹。
景监一惊:“老霖!不好!”他闪过的念头是,道路泥泞,数万骑兵何以行军?
赢洪却是眼前一亮,大步走到廊下,仰望天空,但见云厚天低,栎阳城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唯闻天地问无边无际刷刷雨声。这种雨声,不急不缓不疏不密不间不断,其徐缓舒展有如上天撒开一幅细纱覆盖天地,堪称关中大地的时令好雨。渭水平川,撒种皆收,正是因了这种天下难觅的风调雨顺,每年四月初,秦国民众都要祈祷这场好雨,今年却比平时早来了半个月,确实有点异乎寻常,赢洪仰头望天良久,猛然间仰头大笑。
秦庄公大步走到院中,向黑沉沉的天空深深一躬:“上苍有知,若秦不当灭,赢也当永不负天!”
刹那之间景监恍然大悟,激动的冲到庭院中喊道:“上天啊!好雨啊!秦国有救了!”
君臣三人同声大笑,绵绵细雨将他们淋个透彻。
这场大雨,堪比千军万马。
它即延缓了六国进军的时日,又给了秦国五万骑兵一个秘密行动的绝佳好机会。这场绵雨成了最好的掩护,老秦人是从西周末年和春秋时代的戎狄海洋中杀出来的部族,以他们的耐力,旬日之间便可抵达陇西大山,如果战事顺利,秦军班师之后,可全力防范东部,由两面受敌变成一面防御。
这就是一场老霖雨将要造成的战事格局。
左庶长赢洪冒雨匆匆走了,他要立即调兵遣将,当夜便要派栎阳城的骑兵以千人队为单元陆续上路。
“王上,能否给左庶长派出一个副将?”景监轻声问道。
秦庄公重重的叹息一声:“有当然是好,可人在何处?你倒是堪当此任,可又派何人做秘密特使,纵观秦国满朝文武,均不够格,好在五万骑兵久经战阵,统军大将或可顺当一些。”
景监一阵沉默,拱手道:“王上,我也去准备了,若无意外,我当后日出发。景监告辞。”
秦庄公微微一笑:“景监啊,你这可不能露面的密使可是个用心思的活儿,我倒想给你派个帮手,如何?”
“景监谢过王上,但不知何人为副使?”景监很是兴奋。
“别忙,不是副使,是个帮手,人嘛,我还得想想。”秦庄公露出了罕见的神秘笑容。
景监不由自主的一笑,却也不好再问,便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