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庄公不由低声自语:“天意也。”仔细思忖,却又微笑道:“如此吉兆,自当庆贺,然大出于天下,终须一步步来,客卿方才所述变法大计,诸位尚须仔细计议才是。”见又是片刻沉默,秦庄公看着甘龙笑道:“今日朝会,事先未与太师及诸位大臣商议,为的就是一体同商,不知太师以为变法大计如何?”
甘龙见秦王委婉解释,心中稍觉舒坦点,显得很沉重的说:“变法事大,变得不好,国无宁日,越是大变,越是多有利害冲突,以秦国时下而论,不变法犹可为之,一旦变法,朝野动荡,若有战事,只怕有亡国之危,况且,圣贤治国,法度宜静不宜变,民风宜古不宜今,因循旧制是稳定之道,官吏熟悉旧规,民众安心旧习,此为万古之道,不求自安而求自乱,老臣委实不解客卿之意。”
没等卫鞅开口,赢红莲道:“太师饱学之士,何以出此世俗之言?庸人安于世故,学人溺于学习,若守此心态,今日犹在三皇五帝时也。太师当知,夏商周三代不同制,春秋五霸不同法,世生变,变生强,强则进,治国之道,贤勇者创发立制,庸碌者因循守旧,创新者生,守旧者亡,秦国因循旧制数百年,守出了富还是强?还是守出了土地?”
“非也。”公孙贾淡淡的说:“太师之意,一旦变法,朝野动荡,削弱国家战力,若有战事,必有亡国之危,客卿对此作何应对?”他巧妙的将守旧创新的话题,引到谁也难以承担罪责的亡国之危前途上来,显然是一个严重的挑战。
卫鞅不假思索道:“其一,变法所生之动荡,是利害冲突,法力得当,可迅速平息冲突稳定国人,此短暂动荡不是国家内乱,不会导致国家战力瘫痪,恰好相反,变法可在短时间内迅速增强国家战力。其二,东方六国在逢泽会盟的分秦图谋瓦解后,燕赵两国忙于抢夺中山国,韩国齐国正在变法,楚国忙于防范南部蛮夷作乱,魏国忙于迁都大梁,鞅可断言,至少三年内不会有大举攻秦的战事,其三,即或万一发生不测之危,新法奖励农耕激赏军功,只能使庶民奋勇赴战,何有削弱战力之虞?再者,列国变法,无一不强,何以秦国变法,诸位却生出削弱国力之虑?惧战乎?惧变乎?”
此一问,锋芒直指变法的利害,加之前三条坚实的剖析,甘龙和公孙贾顿时觉得尴尬起来。
突然,“啪”的一声,杜挚拍案而起,直指卫鞅愤然道:“卫鞅,你拿不出办法却污人之心,岂有此理!古人云,不得百利不变法度,工不十倍不换器具,你要变更秦法,究竟能给秦国带来多少好处?还不是士子游说,惑众谋官,却让我秦国承担亡国风险!变法不成,你拔腿就溜!破烂摊子谁来收拾!”
言尽于此,卫鞅已觉没必要讲话,他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蔑视的看着杜挚,朝堂无人说话,显然都在等秦庄公裁断。
秦庄公默然站起身,柱着那把锈迹斑驳的穆公剑,虽然锈迹斑驳但却还是锋利无比,缓缓走到杜挚面前,冷冷说道:“卫鞅先生以强秦为己任,冒险入秦,栉风沐雨,苦访秦国,拳拳之心,令人下泪,如此国士高风,岂是拔腿溜走之辈?我等生为老秦子孙,不思图强雪耻,却将烂污之水泼向先生,以求苟且偷安,良心何在?”秦庄公粗重的喘了一口气,狠声道:“孤要告诉各位!天赐先生于秦,乃我秦国之福,乃我秦国大出于天下之吉兆!论政归论政,谁敢无端中伤先生,休怪孤不讲君臣之情!”话音落点,锵然拔出长剑,白光一闪,杜挚面前的木案“咔嚓”断为两半。
杜挚吓的面色发青,站在哪里愣怔着不敢动弹。
朝堂中所有的大臣们都愣了,他们第一次看到秦庄公竟如此动怒。
这时,公孙贾面色庄重的道:“王上之言,使我愧疚振作,公孙贾以为,客卿所述大计确实不差,秦国臣子当全力支持变法。”
甘龙咳嗽一声,嘶哑着声音道:“变法自是好事,何有反对之理?”
杜挚一看,连忙惶恐笑道:“杜挚失态,向先生赔罪,身为老秦子孙,杜挚当洗心革面,拥戴变法。”
朝堂上所有大臣同声呼应:“臣等拥戴变法。”
卫鞅捧着印剑铜盘,慨然高声:“卫鞅受王上重托,当舍身忘死,推行变法,秦国不强,誓不罢休!”
大臣们仿佛惊醒了过来,齐声呼应:“秦国不强!誓不罢休!”
散朝后,秦庄公迫不及待的问赢红莲:“红莲,你如何到朝堂上来了?”
赢红莲笑道:“我就知道今天那帮大臣们肯定会为难卫鞅,为难你,所以我就来了,我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秦庄公哈哈大笑:“孤这次反而让你这个小丫头保护了。”
赢红莲认真道:“这世上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对你不利的事,我虽是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但是我也要尽自己所能的去维护你。”
秦庄公欣然点头道:“若你是个男儿身,孤一定封你做大将军。”
赢红莲笑道:“大将军就别做了,我还是想要女儿身,做你的妻子,日夜陪伴在你身旁,哎,我刚才的神情是不是很厉害?”
秦庄公道:“当然了,那气魄,孤都被你震慑住了。”
赢红莲道:“那卫鞅是秦国的贵人,朝中那帮老臣们分不清要害,死守着旧规,秦国需要卫鞅这样的人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一直苟安下去,秦国迟早会亡。”
秦庄公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朝中大臣们,竟没有一个女流之辈看的远,可悲,可叹啊。”
赢红莲笑道:“不过刚才赢也你那一剑,可真把朝中那些老人们吓着了,光跟他们对峙可不行,关键时刻还得靠武力震慑。”
秦庄公爽朗大笑:“孤看那帮大臣们怼你孤心中就有气,就当为我家红莲出气了。”
二人欢声笑语的向后花园走去。
三月初十,赢红莲心血来潮想要出宫走走,本想叫上秦庄公一起去宫外散散心,但秦庄公国事繁忙,就自己带上侍女出了宫,其实,后宫几乎所有嫔妃,都是拒绝出国府的,因为民间也没什么值得她们提起兴趣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小商小贩,哪如在国府中舒坦,赢红莲不然,她喜欢跟民间百姓接触,也觉得这是探知民情最好的方法。
赢红莲乘坐的马车停在了街口,她与侍女走在大街上,她的穿着打扮与寻常人家女子无异,行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位淡妆素裹的美丽少女会是秦国的妃子,她们东瞧瞧,西望望,突然赢红莲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聚集在了一起好似在讨论什么。
赢红莲对侍女讲道:“前面怎么那么多人?走,随我去看看。”
二人走近一瞧,原来人们围着的是一个鱼贩,只见那鱼贩指着盆中的一条大鱼道:“这条大鱼是我辛辛苦苦在渭水打来的,身长38厘米,堪称罕见,各位有识货就五金拿去。
赢红莲仔细看了看这条大鱼,通体红色,鱼肚处是金色,鱼嘴被鱼钩穿破,这么大的鱼赢红莲也是第一次见,五金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赢红莲心生怜悯,觉得这条大鱼能长成这么大不容易,这要是被人买去吃了实属可惜,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赢红莲道:“这条鱼我要了。白箬,去叫马车过来。”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赢红莲,赢红莲拿出五金给了鱼贩:“先生可愿把这木盆一同送我?”鱼贩笑道:“小姐拿去便是。”,随后伸手去摘鱼嘴上面的鱼钩,结果那鱼在木盆中极力挣扎,溅起大片水花,鱼贩忙活了好一阵都无果,最后鱼贩擦着额头上的汗问赢红莲:“敢问这位小姐,买这么大的鱼,打算怎么吃啊?”
赢红莲笑道:“我不是吃,我是把它放生。”话音刚落,木盆中的大鱼突然安静了,不在动了,好似它听懂了赢红莲说话一样,鱼贩惊奇道:“嘿!这鱼既然不动了,怪哉怪哉。”
这时白箬和马车缓缓驶来,鱼贩摘掉了鱼嘴上的鱼钩,连木盆带鱼一同搬到了马车上。赢红莲和白箬坐上马车,轰隆隆的往渭水驶去。
一路,大鱼都很安静,赢红莲端详着大鱼,觉得这鱼真漂亮,要是吃了该多可惜,到了渭水,马夫搬下大鱼,赢红莲在渭水岸边把木盆往渭水里一倒,大鱼在渭水里欢快的游了起来,赢红莲欣慰的笑道:“下次机灵点,别在被人抓到了,不然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被我遇到了。”抬头看了看渭水,甚美,便沿着渭水散起了步,不经意的一瞥,却见那大鱼一直跟着自己,赢红莲俯下身,大鱼露出了头,赢红莲笑道:“别跟着我了,快回家吧,我也该回去了,有缘再见。”说完赢红莲向大鱼摆摆手,大鱼好似极通人性,头潜到水里露出了尾巴,尾巴像赢红莲一直摇,好似也在跟赢红莲说再见。
回到了秦宫,赢红莲把今日的事讲给了秦庄公,二人都感叹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