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繁华京城,转瞬五天,到了空荒之地,天阴得压人,不多时,纷纷下起鹅毛大雪。
今夜驻扎于此。
白茫茫的雪地静寂无比,站在营帐外,天已有了些暗,少许士兵一处处巡逻着,只远处一篝火染着光泽红透一小片天,一小片雪。雪停了,冷冽的风微微刮着,仍冷彻心底。
不远,蜜绿端了碗青瓷走了过来,似是因为寒冷,面颊浮起两酡红晕,见了静立的我道,“怎么站在外面呢!天可冷着。”
我浅浅一笑,“不碍事,你快把药端进去,我想出去走走。”
蜜绿奇怪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只好说,“那么喜欢雪么?那你小心点吧!别走远了,否则该走不回来了。”
我应了声,转身朝一片茫茫远处缓缓走去。冷风冻得我不住轻颤,仍固执一步一步走下去,不知何时,漫天雪花突然纷纷扬扬,让我的心也跟着飘远。
雪吗?最喜欢雪吗?也只是因为某个人的喜欢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是当回过神来时,雪停了,四周一片雪白晶莹,唇边不禁扬起抹苦笑。
果然迷路了呢。雪也把之前的脚步掩了去。
朦朦的雪雾一片一片,我缓缓寻找出路,望着这片苍白,难道自己该死在这里了吗?
突地,眼前一亮。
远远有一片湖泊,还未完全结冰,我走了过去。
湖边倒着通体雪白的狐,一箭穿刺,大片大片妖冶的色泽染上这片雪白,它的眼半垂着,没有挣扎,没有任何动作,只一种认命。
认命?忽然想到自己,也是认命的吧。
我走了过去,轻轻把它抱进怀里,它乖乖静静趴着,没有恐惧和不满。
它快死了吧。
耳畔突然响起细微一阵马蹄声,我看向源头,黑色的马在这片雪地有些突兀,马儿一路紧紧走着,一身紫袍在风中凌舞。
这是与他第一次相遇。
该怎么形容这个人,倾国倾城似乎都太苍白了,倨傲的神色,紫色长袍纹着金色纹路,骑着黑马朝我款款而来。
我静静望着他,他依静静望着我,那双丹凤眸盈起一片水雾,我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只是对视了好久,直至我感到眼有了些酸涩,怀里的小东西突然微微一动。
低下头,半垂的眼缓缓合上。趴在我衣襟的爪子终无力垂下,一个生命在我怀里到尽头。
认命的就是这样,就算死了,也不觉得疼痛。
借着还未完全黑透的天,我顺着马蹄走去。
身后的人骑着马,不紧不慢跟着。我知道身后的人可以拥有那样的神色不是皇上也是王爷。
时间似都有些静寂,气息冰冷,吸着都有些令人窒息。走了许久,腿也有了些酸痛,正当懊恼时,一双修长的手晃在眼前。
那眸,深邃如黑曜石。
马蹄踩着原本烙下的马蹄莲,依旧不紧不慢,这一刻,觉得不再冰冷,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几缕墨发顺着风扬在脸边,脖子上有些痒。
一路上相对无言,他甚至没问我是谁。旋即又想到自己穿着的是宫装。
当我们共乘一骑回到驻扎地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篝火在不远处烤得滋滋作响,火光映在晶白雪地上是一片橘红。趁四周尚无人注意,我急急跳下马,随即头也不回赶紧跑掉。
明白他身份尊贵,若被人看到怕会是一场轩然大波,自己也可能无法平静下去。
我喘着气,身体也有了些热气,脑海不禁浮现出那倨傲的神色。不住自嘲勾了勾唇。
唉。该不是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有些懊恼捏了捏自己的脸。
“扑哧——”
一声戏谑的笑传了来,我吃了一惊,猛抬头,蜜绿环着手好笑看着我,边说边走了过来,“我还以为你怎么还不回来……这么绝世的容颜也会浮现不自信呢!
不自信!
唉。
看着蜜绿的样子,灯笼上微弱的光勾勒出她一个娇小的轮廓,乌发梳得整齐,嫩绿色的宫装衬出她玲珑的身形,皓齿红唇缀满戏谑。
我赶紧转移话题,“叶美人哩?”
“她在念着你,你快回去吧。”
听完我提了灯笼朝叶美人营帐走去。
掀开帐帘,叶美人正调着琴弦,听见动静伏着笑意抬了头,“你这丫头,那么冷的天也在外面乱晃,不怕冻着。”
那真挚温柔的话语瞬间暖和了心底。
我赶紧回了个笑,“奴婢就觉得有些燥出去走了走……美人你的琵琶真好看。”
通体碧蓝色,琴弦银出一片光泽在烛火光下耀眼异常,抚着琴的纤手削如葱,一袭烟白色素裙迤地,一头青丝侧肩散下,一支兰花簪松松插在发上,红唇不点而朱,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卷着,投下一片阴影。
似动未动,似清非清,似朦似胧。
“是重要的人送的。”她浅浅一笑,眸中却有说不出的忧伤。
“跟了美人那么久,都不知道原来美人还会琵琶。”我不好意思笑了笑。
“今儿夜深了,又在这种地方,恐会惹人非议,改日我弹给你们听,可好?”她红唇勾起,淡淡一笑,掩去了星点哀伤。
“奴婢可有福气了。”
“在我这里才是真正委屈你了。”
“不。”我摇摇头,真诚说道,“主子不似其它娘娘,您善良温柔,更待奴婢们极好,在这里,不用每天惶恐,可以安宁过着,奴婢还要谢谢老天爷的安排哩!”
她微微失了失心神,轻轻搂过了我,低低的声音萦绕于耳,“鸯儿,谢谢你,鸯儿,对不起,鸯儿,其实我也自私过,鸯儿,我知道上天的安排,你绝非彼人,你会有一段轰轰烈烈的故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的。”
绝非彼人么?
我半垂着眼,恍恍惚惚听着,那怀抱太温暖,起了丝睡意,听到这句,半晌,不由翘起一丝若有的弧度。
自己有没有说过。
自己最讨厌这张脸了。
过了数日,到达圣钟山边境宁城,一片繁荣祥和的宁城也据说有了圣钟山圣钟庙的庇护。然而,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便会到达圣钟山。
这么轰烈的场面,当地官员立即轰烈迎场,并安排了一处诺大的园子供住,牌匾上朱底黑字题着,祥和园。
院内何处植满郁葱植物,架上蔷薇,牡丹,一带水池,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一进去便见到这么富丽堂皇、花园锦簇的一面。看样子为了这次的驾临,这些官员都花了不少心思。
一小厮领着我们抄廊而行,到一间院落驾着海棠,古朴精致的厢房停落。
“娘娘休息。”小厮堆着笑容行了礼便退下。
那模样似没有注意到叶美人的不受宠,这宁城的人物真不同,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调教出来。
一路上,这沁妃舟车劳顿,染了些小病,恐怕会在宁城多呆几日。
“咳……”
一声急促的咳嗽再次划破这片宁静,叶美人倚在榻上,脸色惨白近乎透明了。
“美人这样下去不行啊。”
蜜绿皱着眉叹息一声,我亦担忧望了过去道,“我去看看可不可以请到这次随行的御医吧!”
“也好。”
罢了,我提着裙摆走出去,外面阳光热烈,多了几处欢声笑语,我垂着头,尽量避开人。
水榭上幔纱轻浮,一池湖水映着阳光夺射出耀人的光晕,我远远便看到几抹身影。
“皇上,这李大人真有意思,瞧这柑橘子多甜呐!听说是宁城的特产,只在宁城长得好。”清甜如泉水的声音带着丝娇媚。
紫衫舞动飘飘,怀中那抹金色的骄影有些刺眼,转瞬间让人一阵恍惚。
“爱妃喜欢就好。”
那是怎样的声音,阴哑而有些低沉,魅而邪,温而清,本不该相合的词反而融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