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思嬛声音平平地道：“这蹄子背着我嚼舌根，被我遇上还死不认错，嬛儿不知如何处置，特来向姨娘请教。”
说话间，她只冲容氏微一颔首，便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态度颇有些不冷不热。容氏站在原地，表情略有不自然，周遭的下人见状，面上也带了惊讶。
纪思嬛看在眼中，神色如常。
按宗法制度，姨娘纵然是掌着中馈，不过是府中的奴婢而已，在嫡女面前是要低一等的。然而过去纪思嬛性子软，见了容氏从来便是以礼相待，久而久之，便倒让人忘了府中的尊卑之别了。
这一次，她当着诸多下人的面如此，便是着意让他们重新想起来，嫡女和姨娘，究竟谁才是他们的正主。
短暂的怔愣后，容氏回过了身，明面上倒什么也没说，只转向那丫鬟斥道：“怎么回事？！”
那丫鬟指望着容氏给自己撑腰，便嘴硬道：“奴婢什么也没说！大小姐这是在冤枉奴婢！大小姐是主子没错，是主子就能不分是非了么？！还请姨娘为奴婢做主！”
容氏闻言，抬头打量纪思嬛的神色，而纪思嬛只假装不见，结果另一个丫鬟递来的茶水，低头啜饮。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把事情全权抛给了容氏。
这小丫鬟太不识时务了。她一边饮着茶水，一边默默地想。
有些事暗地里为之，可以，但一旦摆上了明面，便不得不按规矩来了。容氏再有心保她，也不敢违了规矩，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而已。捡芝麻丢西瓜的事，稍微有一点脑子的人，也不会去做。
纪思嬛别的或许没有什么，但这嫡女的身份，却是她最大的一张底牌。而这身份，只有拿到台面上来，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只可惜这身体过去的主人太懦弱了，自己都上不得台面，白白浪费了这个不可多得的身份，被人欺凌致死，也属正常。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上至朝堂，下至宅邸，无不遵循着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失败者不值得同情，也没有权力去责怪他人，要怪，便该怪自己的无能。
法则无法改变，所以该变的，是自己。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适应这个法则，甚至最终，成为制定法则的人。
而在这方宅邸中的法则，很简单，便是主子永远是对的。无论事实如何，无论容氏在背地里如何给纪思嬛穿小鞋，但以她的身份，此时此刻是绝不可能不去维护纪思嬛的。
宗法是一方面，等纪老爷回来之后，给他的交代，又是另一方面。
果然，容氏很快便重新转向那丫鬟，道：“小蹄子还学会顶嘴了？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咱们嬛丫头故意诬陷你不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来人，拖下去打……”
“姨娘且慢。”话未说完，纪思嬛却倏然开了口。
容氏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放下茶碗，举手投足十分安静，不带任何戾气。可不知为何，她身上竟起了丝丝的战栗。
这丫头是真的变了。若说上次她只是有所怀疑而已，这一次，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强烈到她几乎就要肯定了。
这种变化不是容貌或者举止上的变化，而是骨子里，魂魄中，有什么已经脱胎换骨了。
她沉默地等着纪思嬛开口。
纪思嬛站起身来，朝堂中走了两步，道：“嬛儿知道，若是凭借我的一面之词便下了处置，日后许是有人要说姨娘办事不公的。倘若有个人证说说话，想来便更能服众。”说着，眼光徐徐平移，转向了立在末尾的于妈，“于妈，这小蹄子背着我说了些什么，当着我又是怎样的态度，你作为在场之人，可否说来听听？”
于妈抬头触到那道目光，不知为何，竟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