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皮紧绷着,不动。
“要我命人掘了你哥的坟吗。”他淡声问。
林青宛闻声倐地睁眼,一片朦胧逐渐清晰,男人的容貌一寸一寸撕裂雾气氤氲,终呈现在面前。她想象过钟叶华的样子,丑陋的,狰狞的,一脸刀疤凶狠恶煞的,可是所有的想象,都在这一眼中粉碎的彻彻底底。
他不丑,甚至是英武挺拔、俊朗凌厉的,肃穆的神情冷然慑人,那股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魄力悉数盛在一双深邃眼眸里,如翱翔夜空的鹰隼,不可琢磨。
大约是太过出乎意料,林青宛没能成功将视线从男人脸上移开。
钟叶华也没动,就面无表情任她看,黑沉的瞳孔中察觉不出一丝情感,淡漠无温。
良久,林青宛才从讶然中回过神,虚弱却倔强地将脸转向一边,躲开。
“林小姐,你我本无仇无怨,抓你来因为什么,你心中应该有数。我此段时间并不在深圳,手下人出了纰漏让你哥卷了一箱货逃走,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毕竟人死如灯灭,我不至于连他唯一的亲人都不放过。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钟先生真是高看我了,你要的东西,我并不清楚。”林青宛语气凉凉的,不卑不亢。
“来人。”钟叶华素来话不说二遍。
刚才的手下推门而入,“华哥,有事吩咐?”
“找人掘了她哥的坟,挖地三尺,看看有没有我们要的东西。”
“是,华哥。”
“慢着!”林青宛腾地一下坐起来,大约用劲太猛,扯到了手腕处的伤口,痛得她眉尖紧蹙,脸色瞬地白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什么!”
钟叶华向前倾了倾身子,贴近她,探究的目光幽深不见底,直直地从她的眸子看入她的心底,一寸都不放过。林青宛被他这么盯着,莫名心跳加速,惧怕与羞愤一齐涌上心头,仿佛她在他面前就是一览无余的,赤条条被他看光看尽,那锐利如针的俊眸不断朝她刺探,在瞬间尽收眼中了若指掌。
雷川发狠似的冲了上来,照着她的脸就扬了巴掌,“你他妈少在这儿跟华哥叫板,也不打听打听,在华哥面前说谎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说着,就要动手。
林青宛脑袋一缩,想躲。
“慢。”钟叶华不急不缓叫停了他的动作,撤目的时候顺带挺直了身,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指摁揉着发酸的眉心,微阖双目,“她没说谎。”
“华哥?”雷川似有疑惑地盯着床上的女人,“这娘们儿有些能耐,让弟兄们横山跨海一通追,华哥您当真信她?”
“一个人的眼睛,欺骗不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还不想这么早没命,既然如此,她就没那个胆量在我钟叶华面前造次。是么,林小姐。”
他说得信誓旦旦,十拿九稳的表情让林青宛觉得心底陡升寒意。
……
窗外,雨势渐小。
头顶涌动的黑沉乌云被狂风吹散,而林青宛心头簇簇盘踞的黑云,却是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钟叶华耐性极低,若不是不久才从香港赶回,有些疲惫,他断不可能在这里待这般长时间,于她,似乎已然给足了面子。
“林小姐。”他不多问,只叫了遍她的名字便默下来,目光深沉锁住她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一把冷沉嗓音当真迫人,一字一词,都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林青宛不笨,知道他意在何处。
“我可以提供线索,但是,请钟先生实话告诉我,顾迟到底是遭谁毒手?”她冷漠与他相视,故作镇定强加掩饰的表情之下,是不可自控的慌张与无措。
她知道是他的人,可仍旧想要听得真切些。
男人接过雷川双手递来的一支香烟,凑去,一手兜住打火机跳动的蓝色火苗,防止它熄灭,将烟头对准,抽了两下就燃起来。
“事已至此,林小姐还想继续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吗?”他看出她的佯装镇定,却并未拆穿。
“我哥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林青宛目光坚定看着他,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深吸一口气,“他本不是混地下圈子的人,我不信他会愚蠢到与你们这种社会毒瘤同流合污,你若想拿到东西,就先回答我的问题。”
“妈的,臭娘们儿嘴巴不干不净,找死?社会毒瘤有长我们华哥这模样的吗?你他妈说话放尊重点儿,仗着我们不动女人就把自己当根葱了是吧?”雷川极其不屑地朝地上淬了口唾沫,撸起袖子架势十足走上来,“华哥,甭给她好脸色,这娘们儿就是不知好歹!”
“出去。”
钟叶华倐地侧目,语气阴恻恻的,面无表情。
“这里什么时候轮得你指手画脚?”
雷川愣了愣,大约没想到自己主子竟会因为这女人同他阴了脸,愤愤不平地将袖子又展了下来,骂骂咧咧的走出去。
“川子没文化不曾见大世面,林小姐别计较。”钟叶华笑得意味不明,香烟被夹在他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闲散地吸了两口,吞云吐雾,“你说我是社会毒瘤?不错,形容的贴切真实一针见血,不知林小姐对我这样的社会毒瘤,有何看法?”
分明就是一股戏谑调侃之意。
林青宛怎能听不出这男人的话外音?
“自古正邪不两立,钟先生,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钟叶华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听上去有些揶揄意味,“你哥犯错在先,即便是我手下人擅作主张杀了他,也不足为怪。在这条道上混饭吃的,那就是一只脚踏进阎王殿,一只脚踩在棺材板,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还指望犯错后留条烂命苟延残喘?未免也太乐观了些。”
他起身,将只抽了两口的烟撇到地面,脚尖轻轻碾碎成渣,“不打扰林小姐休息。想必在这深圳讨生活也不容易,那东西我自会命人去找,不过若是你主动来找我说,自然另当别论。我本是挺看重顾迟的,或许,我还能为此施舍些丧葬费给林小姐你。”
说罢,他自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揶揄的笑,目光一秒都不停顿地扫过林青宛惨白的脸,看到她破破碎碎颤抖的长睫,无动于衷迈出步子。
钟叶华走过多时,林青宛才从恍惚中抽回神来。
她捂着缠了绷带的左手腕,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林小姐,今日多有得罪,华哥吩咐我送您走。请便。”进来的男人仍旧一身黑色西装,语气清冷却很温和。
林青宛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抬头,才发现是不久前那个带人追杀自己的男人,“我可以走了吗?”
他不说话,只是浅笑着点点头,很是疏离。
林青宛没再多问。她深知这些人都是本性凶残,再温和的外表都掩盖不住浑身散发的那股肃杀之气,有时多一句话,也就多一分让自己深陷泥沼的可能,所以她选择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