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段毅生气,他是真的怒了。
秦放低着头,擦一把嘴角的血,笑着站起身来,幽幽道:“你还是怕了,装的那么淡定,到底是害怕,对不对?”
朵朵看见段毅眸子里有什么闪过,而后他拽住她的手,转头往外走。
秦放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想仗着傅家的势得到你失去的东西,段毅,你想得美……”
别的朵朵都没听见,只有那几个字,仗着傅家的势……
这几个字像是一把钥匙,顷刻之间打开了她脑中的大门。
段毅为什么会带她来嘉悦会所,跟颍东的一场比拼,如果她方才没有在沈嘉城面前抬出自己的身份,这笔生意SY绝不会得到。
是因为要跟颍东抢生意,所以需要她这个傅家大小姐的身份做支撑吗?
这样想着,朵朵突然就挣开了段毅的手。
路边街道,夜深,此时没有几个人。
段毅叫宋临之把程以茜送回去了,他站在这里想了很久,终究还是折回去找朵朵,却看见秦放抱着她,那副模样让他莫名的恼火。
他揍了秦放一拳,拽着朵朵走出来,此时心口又无端生出些怒火,不知道是因为秦放还是朵朵。总之他很生气!很生气!
朵朵盯着他的背影看,看他在夜色下的马路牙子上走来走去,车就在眼前,他却不上去。
朵朵眼眸一寸寸冷下去,道:“难不成,你是在生气?生我的气?”
段毅的脚步蓦地停了,回头盯着朵朵,漆黑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怒火掩藏的好好的,可朵朵就是知道,他在生气。
“上车,我送你回去。”半晌,段毅打开车门让朵朵进去。
“因为什么?”朵朵的面容又冷下去一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生气的原因因为什么?”朵朵又问了一遍,她从来不喜欢有疑问和心事,什么事情一旦发问,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是因为我用傅云朵的身份帮了SY,还是秦放告诉我你是秦家的儿子?你是因为哪件事生气?”
夜色下,安静的街角,她正色着望着他。
段毅把那副模样看进脑海里,看进记忆里,他将门关上,低声问:“他还说了什么?”
“你在害怕吗?害怕什么事被我知道?还是你在受他威胁?”
“我问你他还说了什么!”声音突兀的冲出来,朵朵惊怔的睁大眸子,果然看见段毅的手指早已攥成了拳头,颤抖的战栗着。
朵朵良久没有说话,半晌,她把手交叉叠在胸口,轻挑着眉眼:“你一向都是这样,话说一半,只凭臆想猜测的吗?”
段毅的心,像是被人闯进去窥探着,他稳下神,道:“秦放那个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是吗?”朵朵笑了:“作为SY的员工,我该听总裁的话,但作为傅云朵,抱歉,做不到。”
说完,她转头,朝着空旷的街道走去,可没走几步,手又被抓住,男人垂着眸子,说:“我送你回去。”
朵朵的执拗一瞬间涌上来,甩了他的手,道:“段毅,我问你,今天你是不是原本就打算用我傅家的身份抢下生意?”
段毅的眸子又黑了一层:“论实力,SY并不比颍东差。”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朵朵执着的问。
段毅恢复到工作时候的样子,沉声道:“是。”
他承认自己的确有私心,因为他要从秦放手里抢到惠城的合作,SY名声不够,现成的,就是傅云朵背后的傅氏。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他是带着一点成见的,对傅氏,对朵朵。
可是刚才在喝酒的时候,他突然又不想那么做了,因为他瞧不起那样的自己,更不想用这种手段让朵朵帮他!
但是现在说这些,大抵也已经晚了。
段毅看着傅云朵,后者同样看着她,之后冷冷回了一句:“段毅,你去死!”
……
翌日清晨。
朵朵便得了感冒,大早上起来就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摸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出门就碰上了傅念琛。
“感冒了?”傅念琛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手上还绑着绷带以外,已经没有其他问题了。
朵朵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睛,愣了半晌才想起昨天晚上,她赌气从会所直接走回家,段毅居然开着车直接离开了,半点没有要送她的意思!
“简直就是个冷血动物,黄世仁!”
朵朵反应过来了,恶狠狠的咒骂一声,随即进了洗手间。
洗完澡照旧是要去工作的,工作和私人恩怨,朵朵还是能够分清楚的。只不过她刚要走,却见大厅里妈妈和念琛都等在那里,一身漆黑的,肃穆的装扮,管家手里还捧着白色的鲜花。
她顿了顿,见傅郁淮从楼上下来,同样是肃穆的,漆黑的衣服。
乔染惊讶道:“朵朵,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傅云朵这才恍然大悟,一边往房间里跑一边骂道:“死念琛,方才看见我也不知道提醒我!”
念琛很是无辜,冲着傅郁淮和乔染耸了耸肩,道:“我见她去洗漱,以为是知道呢!”
乔染忘记的大日子,是舅舅的忌日。
她有些懊恼,一边收拾一边给宋临之打电话:“宋秘书,我今天请假……”
她还没说完,宋临之就平静说道:“总裁已经知会人事部,今天你会休假一天,傅小姐,不要担心了。”
朵朵一怔,难不成段毅还以为她没消气,再跟他置气呢?
“哎呀不管了!”朵朵着急的在镜子前面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妆容后,便急急忙忙的冲下楼梯。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傅家和裴家最难过的日子,既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大家也都没有从悲伤中撤出来。
车上,傅念琛坐在朵朵身边,低声问:“姐,你见过舅舅是吗?”
傅云朵看着念琛,不禁悲从中来:“舅舅走的那年,你刚刚出生,原来都已经十七年了。”
念琛低着头:“我不认得他,只有妈妈那些照片,姐,舅舅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傅云朵在心中想着谢云琛的样子,微笑着说:“舅舅长得好看,高大温柔,会微笑着摸着我的头发,问我有没有想他。”
记忆深处那些碎片被一点点的拼凑起来。那是个比女人还要美丽的男人,朵朵曾经把他当做童话里的骑士,那些岁月里,她叫他漂亮叔叔,而仅仅只有一次,谢云琛抱起了她,那怀抱那样温暖,带着的,是无尽的爱啊……
车一路开到城郊墓园,这座墓园之后是由傅氏旗下的地产公司重新修葺,每一处都是精心打造的,傅云朵看着外围,想着当初爸爸要重修墓园时,妈妈流下了眼泪,喃喃说着的,就是:“哥哥,我好想念你。”
每年这个时候,城郊墓园都会有这样的场景。几辆车徐徐开进来,掖城最著名的两家财阀的人都会齐聚这里,不仅如此,连宛城T集团的总裁也会亲自到场。
每年来看谢云琛,墓园都是清场的,傅氏裴氏会动用警力将墓园的其他人隐去,空旷的墓园只有朵朵念琛和长辈们,但远远看上去,都会让人觉得,他们面前的墓地里埋葬的,一定是他们心底最珍视的人。
乔染俯下身,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尘土,然后将花小心的放在上面。她微笑着,轻轻说:“哥哥,我又来看你了……”
她的身后,站着傅郁淮和一双儿女,身侧,站着裴靖林和婉婉,靠近裴靖林的左侧,已经很少露面的裴靖仪也出现了,西蒙静静注视着,将手搭在她肩上,以示安慰。
再往后,陆子航和苏素素,还有段凌煜和夏晴。
每年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好友,都是聚集的最全的时候。
共同纪念的,是曾在他们记忆里或多或少出现,却让人刻骨铭心去记住的那个人,那个温柔的人。
每个人都献上花,乔染忍着眼泪叫朵朵和念琛过去。
朵朵放下花,照理磕了个头,灿烂的笑着说:“舅舅,我来看你了,你有没有想朵朵啊?”
她俯下身,去墓碑上谢云琛的照片上印上了一吻,促狭道:“舅舅,我最近又胖了,你怕是都抱不动我了。”
这话引得其他人都笑着,朵朵站起来,轮到傅念琛了。乔染照旧拉着他的手,说:“哥哥,念琛今年十七岁了,当初他还只是在我肚子里,你没有见过,现在我每年都带他来,你好好看看他吧。”
念琛每次都有些木然,他知道墓碑里的人是舅舅,也知道舅舅是妈妈和爸爸心底最重要的人,可他毕竟没有见过谢云琛,他关心的始终都是爸妈那些年跟舅舅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会让他们这么多年都无法释怀这种悲伤。
他突然有些嫉妒姐姐了,因为她见过舅舅,真切的跟他聊过天,感受过他的怀抱。
“爸,你说过舅舅也是大伯是吗?”傅念琛问。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告诉过他,谢云琛不只是舅舅,也是大伯,是爸爸妈妈共同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