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攻局？”千夜目光一凛，“这龙沉砂，竟然是从尚攻局流出来的？难道是……”
千夜静静听着禀报，心慢慢地往下沉。
本以为陷害自己的是芳霖苑里的人，是妒恨她想要除掉她的秀女，没想到，竟然会和尚攻局扯上关系。
怪不得，玉大人暗示她不要继续再查。
尚攻局以司制房、司珍房、司彩房为主，掌管内宫制造事宜，有的都是机械和针线布匹、金珠玉料等物品。
千夜所说的这种“龙沉砂”，其实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药材，流传于世的医书里并没有记载，她也只是在自己中毒之后，从师父传给她的无名医书上看到过龙沉砂的记载。
一说它是岩浆粉末，一说它是一种特异的蚯蚓吞吐泥土后排出体外的晶体。
那本无名医书上说，龙沉砂可以治疗皮肤顽疾，也可用来炼制金丹，可惜并没有记载治疗的方法，只画上了它的样子。
炼丹问道、巫蛊之术都是后宫的大忌，炼丹用的龙沉砂，本不该出现在尚攻局，就算是管药材的司药房，都未必敢存这种东西。
若不是千夜和红蕊早上把房间彻头彻尾找了一遍，也不可能在离浴盆很近的内窗根下发现这些比芝麻粒还小的龙沉砂。
红蕊当场试验，将龙沉砂溶解成液体，涂抹在右臂，她的守宫砂果然不见了。
以龙沉砂湿水涂抹在浴桶壁上，这就是让守宫砂消失的秘密。
如果不是找到了这个东西，今天千夜早就已经和那个被杖毙的秀女一样，死不瞑目了。
红蕊继续说道：“奴婢牵着李公公养的‘宝猪’，直找到尚攻局外面的湖边，到此也就没有了线索，小‘宝猪’转了几圈，很不耐烦地汪汪叫，奴婢怕惊了别人，才把它送回李公公住处。”
这李公公曾服侍过先皇，如今负责出宫采办的事务，备受尊敬，因此在宫里也有独立的住处。
平日怕僻静寂寞，因此养了一只胖乎乎的小狗儿作伴，每天都要牵出来在住处附近遛遛，宫人见怪不怪，就算红蕊替他“遛狗”，也不会引起怀疑。
千夜想寻找龙沉砂的踪迹，红蕊一下就想到了这条小狗，便缠着李公公替他遛狗，利用小狗的嗅觉找到了尚攻局湖边。
听完红蕊的话，千夜怔怔出了会儿神，站了起来。
“从这里调去尚攻局的，只有青莲一人，凭她一个宫女，弄不来这种罕见之物。不急，辰月居让他们失手两次，那就有第三次、第四次……我可以大局为重，但那也要有人见好就收才是。我们且放长线，钓大鱼吧。”
说着，她就带着红蕊，走向隔壁上官笙儿的房间。
柳慕烟也不知怎么劝了上官笙儿，上官笙儿已经开朗了许多，两人在一起坐着，研磨花瓣做胭脂，不时笑出声来。
“好热闹，在做什么呢？”千夜笑吟吟走进去。
上官笙儿见了她，尴尬地愣了一下，然后放下东西，说道：“拿今天在兰心殿外摘的花做点胭脂，消遣而已，千夜妹妹也来吧。”
千夜坐在矮几旁，拿起旁边花篮里的花，帮忙小心地摘花瓣。
“我从前不用胭脂，也不会做，就帮你们打打下手好了。”
上官笙儿坐下，嘱咐道：“你仔细着花茎上的刺，别扎了手。”
柳慕烟见二人开始说话，也就放了心，笑道：“好啦，你们两个终于好好说话了，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妹！”
上官笙儿脸红了红，望着千夜：“是我小肚鸡肠，忘了体谅妹妹的难处。”
千夜笑道：“我没有什么难处，要是按照我的脾气，这次的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查？”上官笙儿忍不住问。
“为什么不查……”千夜停下来，示意红蕊关上房门，“也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今天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今天早上一发现这龙沉砂，验证过是它令千夜的守宫砂消失之后，时间已经很紧迫。
“我没了守宫砂，就必须经过秘检，不然没人相信我。但红蕊说，这宫里唯一曾参与秘检的人，就只有姬太后身边的女官玉大人，所以我只好让红蕊去求见玉大人。”
“原来玉大人是姐姐搬来的救兵啊！”柳慕烟佩服至极，“可是万福宫并非红蕊这样的九品女史能进去的，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千夜在宫里一点根基和人脉都没有，仅仅靠一个卑微的宫女，竟然能请动姬太后身边的亲信救她，这在柳慕烟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红蕊听了，笑了笑，禀道：“那当然是主子的妙算啊，她不让我去万福宫，却让我去了凝萃庵。”
凝萃庵，是姬太后每天都要去一个地方，那就是她诵经进香的庵堂，那时玉大人肯定会相随。
于是千夜给了红蕊一些银锞子，让她求得师太们的通融，在后堂终于见到了玉大人。
她拿出了龙沉砂，绘声绘色将千夜受人陷害、守宫砂消失这件事情说出来，求玉大人救千夜一命。
宫里人人都知道玉大人爱管闲事，何况是救人一命的好事，就算姬太后知道了也不会责怪，说不定还会赞赏，就欣然答应下来。
“千夜妹妹，既然玉大人都肯帮忙，你为什么不要求彻查呢？”上官笙儿更是觉得好奇。
千夜正想回答，可龙沉砂线索已断，她实在不知该不该说，又从何说起。
红蕊见她犹豫，便替她答道：“太后娘娘不问后宫琐事，慈悲为怀，一心向佛，所以玉大人施以援手，也是为替太后积福行善。可这件事背后肯定有凶手，若是彻查，那就不要大开杀戒了？玉大人管闲事，却不肯作恶人，主子也只能提出‘秘检’这一个要求了……”
柳慕烟对红蕊的看法极为赞同：“说得对，若是让太后知道选秀闹出这种幺蛾子，一定觉得有损皇家体面，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还有龙沉砂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宫里，一查出来，不知道会连坐多少人……”
上官笙儿听了，终于放下了心里的误会：
“是啊，听说早年宫里因为一串红麝珠就杀了数十人，这龙沉砂是炼丹的禁品，谁又敢挑起彻查的火头呢……怪不得妹妹今天不求玉大人彻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