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到宇文垣护着大王,被重重包围着,他正舞着长剑打斗着,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段云在他身旁不远处挥着寒星神刀,白色衣袍染成了血红色。他们两人互相帮衬着,却是节节后退,无能为力,已经被逼到了墙边,在没有退路了。
沈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见到宇文垣,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他身处险境,一片混战。宇文垣脸上的两道疤痕触目惊心,沈琤只是看了一眼,心里便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是为了给她找寻冰魄雪莲留下的,那张俊朗的脸颊终是毁掉了,当时他是怎样受的伤?又是怎样经历的那二十八天?沈琤无从得知,她真想摸一摸那疤痕,问一问宇文垣,还疼吗?
有些事情听到的是一回事儿,看到的又是一回事儿,一直到今日看到宇文垣脸上的疤痕,沈琤心里的坚冰彻底碎了,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不会再筑起。就凭宇文垣这一点儿,足以让沈琤生死相随,死而无憾了。
沈琤的心里有疼惜,有感动,有愧疚,有温柔,总之是百感交集,她想冲过去,帮宇文垣抵挡,可是层层的士兵向她包围过来,她只能远远看着宇文垣。
宇文垣听到了将士们的呼喊声,他们喊着“沈瀚将军显灵了。”他瞧了过来,正对上了沈琤的眸子,他太熟悉这个眼神了,也熟悉这张狰狞的面具,这骑在马上,左手拿银枪的将军,终于出现了。可是她出现的不是时候,不该在这个危难时刻,也不该在个危险的地方,而是应该在不久的未来,在草原上,他能够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时,她笑靥如花的出现,他们驰骋草原,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过任何她想要的日子。
宇文垣痴痴看着沈琤,身上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他咬了咬牙,挥剑刺倒一个侍卫,他加紧了防御,为了沈琤,他的海棠,决不能放弃,也决不能输!
沈琤也是同样的想法,她与宇文垣终于见面了,经历了那么多,她不想再离开他,她要救他,就算不能打败宇文旭,也要带着宇文垣一起离开。她还记得宇文垣托付宇文琛带给她的那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还愿意吗?”那时她没有回答,现在她要亲自告诉他答案,并且让他兑现这个承诺。
沈琤挥舞着银枪,挑落围上来的士兵,一枪扫去,倒下一片,可是很快又有士兵涌了上来,他们喊着:“活捉沈瀚,赏金万两。”一时间沈琤身边的士兵挤满了,她比宇文垣的境况更糟糕。
常胜将军也经不起车轮战,从破城门到现在,沈琤已经打斗了几个时辰,渐渐没了力气,动作也僵硬了不少,终是寡不敌众,一个不留神,她的马很快被士兵的刀枪砍中,倒在地上,沈琤翻身跃下马,无数刀枪剑戟挥来,沈琤银枪抵挡,散出朵朵梅花,夹杂着血迹溅在衣衫上,啊呀惨叫声不绝。九九八十一路梅花枪法使完后,沈琤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沈琤边打斗边向宇文垣的方向靠近,每挪动一步都是艰辛无比,困难重重,沈琤的眼里只有手持刀剑的影影绰绰,血红一片,脑子里只有一个字:杀!她已经摇摇欲坠了,仍然在坚持,自己多杀一个敌人,宇文垣就可以少杀一个,也就多一份安全。她知道自己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再也看不到宇文垣了,她要多看他一眼,将他脸上的伤疤刻在心里。
就在沈琤终于挪动到距离宇文垣还有三丈远的地方时,无数刀枪架在了颈处,她无法再动了。她本想继续反抗,就算是死了,也要走到宇文垣的身旁,与他在一起,可是看到围着宇文垣和段云的士兵都撤了下来,空出了一大块儿地方。大殿内的士兵也都停止了打斗,静了下来。
有声音喝道:“宇文垣,现在宫里宫外都是我的人马,你的死期到了,还是投降吧。”宇文旭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沈琤此时也看到了杨学义和于定风都受了重伤,被抓住了,外面还有厮杀的声音,可是距离遥远,王宫已经被宇文旭占领了。
宇文旭从距离沈琤一丈远的地方走过,他斜眼看,“沈瀚将军显灵?我看是有人装神弄鬼冒充。看住他。”此时他还顾不上沈琤。
横在沈琤颈处的刀枪动了一下,贴的更近了,沈琤的颈处有血丝渗出,只要沈琤动一下,立即人头落地。沈琤站在原地,怒视宇文旭。宇文旭显然势在必得,他命令士兵将段云扯到一边去,他不想杀段云,那样会得罪段侯府,段侯爷可不是好惹的。
宇文旭命令弓箭手上,顿时密密麻麻的箭头指向了宇文垣和大王,“宇文垣,你也清楚,我要的不只是这江山社稷,还有沈琤,只要你交出沈琤,我可以饶你不死。”
宇文垣吐了一口嘴巴里的血,神色鄙夷,“沈琤?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宇文旭怒道:“那个是沈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沈家姐妹互换,我要的是沈琤,当初嫁给你的沈琤。”
沈琤透过层层士兵站立的缝隙中看到宇文垣脸上的冷笑,他说道:“就是把我这条命给了你,也绝不会将她送给你。”随即宇文垣的眼睛转向了自己,含着情意带着温柔,那带着磁性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夫人,这次夫君又要负你了,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是无法实现了。奈何桥边我等你。”
宇文旭挥了一下手,士兵将手中弓箭拉满了,“宇文垣,那就休怪我了。”
沈琤知道这弓箭射出后,宇文垣是再无生还,而宇文垣此时将大王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抱着必死的心,眼神坚定,视死如归,他说道:“宇文旭,如果你能找到沈琤,不要为难她,好好待她这一生。”
宇文旭冷冷道:“我自然会待她好,至少要比你待她好。宇文垣,你就放心去吧。”手掌缓缓抬了起来,目光如炬,眉头紧锁,似是下了狠心。
“不要!我是沈琤!”沈琤忽然喊了出来。
宇文旭转头看向沈琤,凝视着她,眼睛中有猜疑,有惊诧,有波澜,他终于走了过来,“你是两年前在抱虎山救我的沈瀚。”眼睛里的百般滋味化作了哀伤,他让士兵们让开,沈琤颈处的刀剑纷纷撤下。
宇文旭站到了与沈琤距离一尺的地方,手抬了起来,触及到沈琤的软皮面具时停了下来,他盯着这张面具,仿佛欣赏一幅传世之作,“为什么会是你?”自言自语,摘下了沈琤的面具。面具后的容颜淡然从容,像是天山上绽放的雪莲花,在凛冽寒冷中倔强独立,迎着风霜,不需要尘世间的欣赏与赞叹。
沈琤就这般从容的看着宇文旭,迎着他的目光,“用我的命换宇文垣的命。”一字一字,坚定不移,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了宇文旭的心里,又像一把匕首,一刀一刀割在宇文垣的心里。
宇文旭手中的面具落在地上,他向后退了一步,审视着沈琤,她竟然把宇文垣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这让宇文旭无法接受,终于他冷冷道:“我不仅要得到你的人,还要得到你的心。”眼睛看向宇文垣,只要这个男人活着,沈琤就不会全心全意待自己,而王位也不会坐的踏实。
“放箭!”宇文旭的声音仿若一声巨雷,响在了沉寂的大殿之上,顿时万箭齐发,嗖嗖之声射向宇文垣。宇文垣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仿佛看到那个戴着软皮面具的将军从天而降,比那射来的弓箭更快,更凌厉,她用左手挥舞着银枪,挡住了飞驰而来的箭。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如她这般用左手舞出梅花枪,那光彩夺目的梅花枪法,让他一见倾心,痴迷了一辈子。
海棠,是你吗?宇文垣嘴角勾起笑意,这是他做过最美的梦了,心爱的女子终于来了,她的眼神温柔含情一如初见,她不再怪他了吗?此生知足了。宇文垣伸手扶住了那即将倒下的身子,直到胳膊上沉甸甸的,才醒悟到方才的一切不是幻境,是真实的。那个舞着银枪的女子倒在了他的怀里,胸前是穿进身体的乱箭,汩汩往外冒血,“海棠!”
沈琤躺在宇文垣的怀里,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冷如寒冰的眼睛里此刻都是柔情,噙着泪花,他那薄凉的嘴唇轻轻念着:“海棠,你不该来!”
宇文旭伸手让士兵停止了射箭,他没想到沈琤会这样做,他疾步走上前,想要抱过沈琤,被宇文垣一把推开了,他坐在地上看着沈琤,在千钧一发之时,她用自己挡住了射向宇文垣的箭,她为了他可以不要性命,可以付出一切,她是真的爱着宇文垣。宇文旭的心里有种彻底失败的沮丧。
沈琤颤颤巍巍将手伸向怀里,却是没有力气,宇文垣帮她将怀里的东西取出,是那封休书和玉佩,已经被血染红了。沈琤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没有落款?”到现在她还是纠结于此,她想知道答案,想知道宇文垣的心。
宇文垣抱着沈琤,泪水落在她的脸颊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休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沈琤笑了,笑容凄美,可惜她不能陪他一生一世了,“如果,相遇时,我摘下面具,是不是,可以幸福一点?”沈琤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血流了一地,闭上了眼睛……海棠花凋零了,再也看不到夜晚的月色,离开了那个宝石蓝色衣衫的笔直身影……
一片喊杀声传来,宇文旭看向大殿外,神情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