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自挂了电话,暮晚呆呆的抓着手机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在黑暗中躺着。暮晚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更想知道暮晚刚刚突然心跳失去了规律到底是怎么了。
电话再也没有响起,暮晚却睡意全无。帮他做一件事?他什么意思?他这是在求暮晚的帮助么?事情是不是就是这么单纯而自己却想多了呢?
暮晚回想着霍楠的声音,觉得他的声音软的不太像是正常的样子,反而有些隐忍,有些虚弱。越是想到这里,暮晚就越没办法安睡在床。咬咬牙,暮晚坐起身,打开灯,往回拨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然后自动挂断。暮晚继续打,它继续响,依旧自动挂断。但凭直觉,暮晚察觉到有某种不寻常。霍地坐起身,暮晚索性披起衣服打开门,去敲隔壁的他的房间。
依然毫无反应,暮晚有些慌。暮晚想,自己会慌的原因一定是因为他们一起来的,所以一定要互相照顾,否则暮晚回去是没办法跟霍文华交代的。
这座国际大都市是个天堂,同时也是个地狱。这里的治安实在有些臭名昭著。如果他现在不在房间,那会在哪里?
暮晚无计可施,只好回房。辗转反侧了许久,暮晚再一次鼓起勇气拨通了霍楠的电话。这次,很快被接通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却不是霍楠的。
“暮晚?”暮晚愣了愣。这个声音好像是白天的那个慕少枫的。“是我!”暮晚定了定神,说:“怎么会是你接的电话?”
慕少枫笑了笑:“因为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过来一趟,这里是医院!”
暮晚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花了多短的时间就赶到了医院的,慕少枫见暮晚过来,忙迎上暮晚,压低了声音说:“你总算是来了,在接到你电话之前,我还在想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来照顾他。”
“他怎么了?”暮晚看着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心颤抖的厉害。一个根本不可能这么虚弱的人突然这样苍白的躺在床上,让暮晚有点害怕,却又完全不知道该为他做点什么。
“没什么,就是烈酒喝多了。”慕少枫叹口气,“有胃病的人是应该好好保护自己的胃的,可是他今天却疯了一样的专挑烈酒喝,最后终于把自己喝到了医院。”
暮晚父亲是有胃病的,暮晚一直以为胃病是到了一定岁数才有的毛病,没想到自己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居然也有这样的毛病。
暮晚突然想起了第二次见他的时候,就是在药房。当时他的手里捏着一盒药,难道那就是胃药?
“你回去吧,梁先生。”暮晚说:“我来照顾他就好了。”
“那好。”慕少枫如释重负:“我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做,必须要回去休息一下了。不过……”
他突然顿住了声音,一瞬不瞬的看着暮晚,带着探究的眼神,“你和他一起来,应该不是生疏的关系,可是为什么他第一时间没有找你?还是说,他其实找你了,你却没过来?”
暮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所以只能咬紧了唇,走到霍楠的床边坐下,帮他盖了盖被子。慕少枫有几秒没有说话。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这次会好好照顾他的。”暮晚说。
他这才又开口说:“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朋友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如果你喜欢他,就请好好照顾他。如果你不喜欢他,就别吊着他。不喜欢一个人却还不懂得放手,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这是暮晚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病床前守了一个通宵,如果不是因为慕少枫的那段话,暮晚一定会把自己对他的照顾当做是出于心底莫名其妙会涌上来的内疚,或者是因为那点可怜的同事爱。
但是有了那段话,暮晚就再也没办法控制那份让自己坐立不安的情绪。暮晚想霍楠一定跟慕少枫说了点什么,否则任何人都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么笃定的说出这番类似于指责的话来。
他喜欢自己?……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居然还记得?没有人会对一个玩笑执着那么久。这个认知,让暮晚心跳的厉害。
虽然暮晚一直想不通他到底喜欢自己哪里,他到底出于什么理由杠上了暮晚这个对他从来都不会懂得客气的人,但一旦明白了他并非只是捉弄自己之后,不得不承认,暮晚是真的狠狠的吃了一惊。
如果他昨晚是因为自己而不开心,所以才喝了那么多酒,那自己就更加责无旁贷的需要好好照顾他。
慕少枫说的没有错,无论谁被另一个人在感情上折磨,都是极残忍的一件事。等他醒过来,暮晚想,自己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谈谈她们之间的关系。
为了自己而受折磨,暮晚都为他感到不值,后半夜几乎毫无睡意。天微亮的时候,才感觉到沉重到极点的疲乏。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但终因不适而很难踏实。
暮晚再一次因为头沉而猛歪了一下身子,醒转了过来。下意识的把目光扫向病床,这次,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霍楠居然已经醒了。
他靠坐在床头,定定的瞧着暮晚,看不出什么心思。暮晚微微一怔,昨夜的纠结一股脑儿的涌到了脑海,心里一下子乱极了,一句合适的话都找不到。
他对上暮晚的眼睛足足有十秒,才冷淡的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
暮晚知道他一定还在生自己的气,昨天他那样的情况下,能想到暮晚,向自己求助,一定也是经过了心理挣扎的。
而自己竟选择了拒绝,他当时那么两个字:“算了”,包含了实在太多连暮晚都深感愧疚的失望和情绪。
暮晚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只好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轻声说:“你感觉好点了么?”他没回答暮晚,而是伸手扯掉了手上的输液针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干嘛!”暮晚想不来不及想,直接上前就摁住了他的肩膀。慕少枫说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或许是因为如此他会觉得暮晚在场让他很不爽,所以自己紧接着就说:“你躺好,如果还不舒服我帮你叫护士。”
他扯开唇角,抬头送给暮晚一个讥笑:“这又不是你的工作,你可以不来。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任何一方面都是。既然心不甘情不愿,那就不要勉强。我可不想听到有人总是在外人面前控诉我是个人面兽心的以欺负别人为乐的黑心上司。”
暮晚尴尬极了,脸微微一热,刚想着说些什么,却突然想起他的这些话听起来有些怪。至于哪里怪,暮晚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手放开,可以么?”他的眼睛盯着暮晚的手。暮晚摇摇头,“你别任性。躺回去。医生说你胃出血,必须观察一下。你现在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不觉得委屈?”他挑挑眉。暮晚咬唇,想了想,说,“霍楠,你别说这样的话。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的错。”
他又笑,这次不再是讥笑,而是淡淡的笑:“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以后你也不需要再对我保持防备。相信我,从今之后,不不不,从昨天之后,我对你绝不会再有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行为。谢谢你让我彻底死心。”
说着,他拨开暮晚的手,穿上鞋子,踱步走了出去。门轻轻的被关上,病房显得格外的空荡荡。少了个病人,病房就好像少了一大块。
就像,他最后的那几句淡淡的话,让暮晚的心,也陡然空了一大块,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
暮晚知道自己应该高兴的,他最后的那几句话说的那么认真,暮晚知道这次绝对是真的。烂桃花彻底消失,都不需要自己仔细组织语言就一切都得到了解决,暮晚应该敲锣打鼓的庆祝才是。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那么酸,那么失落,还有些钝痛?
呵,一定是虚荣心作祟。这辈子唯一一个对暮晚说出“喜欢”两个字的男生,自己也是这样转身彻底离去了。
霍楠坚持要出院,坚决拒绝医生留院观察一天的建议。暮晚看他脸色还是很糟糕,知道他是在硬撑,可是自己一句劝说的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一定不想听到暮晚说任何一个字,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跟在他的身后,当个称职听话的跟班。回到酒店,他只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打电话给暮晚说,让自己准备出发。
他到底是年轻的,看他精神奕奕的样子,外人肯定看不出他昨晚是在医院里度过一夜的人。这次的珠宝展非常盛大,秀场云集,名品扎堆。他们接收的那个牌子的最终目的,就是能成为这个展中其中的一员。
看着那些顶尖的设计师的作品,暮晚想,想成为这其中的一员,至少要给那个中国公司至少十年的沉淀时间。霍楠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和暮晚说过一句废话。都是简单的指示,冷淡到让人发寒。
下午是个顶尖品牌的新品发布会,霍楠拥有邀请函。
暮晚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实在太不搭调了,廉价而普通的衣服,廉价而普通的身份。暮晚现在何其的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和霍楠一起去参加那个所谓的情人节的珠宝派对。
那样的衣服和鞋子,那样的暮晚,除了让带暮晚去的人丢脸之外,别无用处。暮晚真讶异霍楠居然会不介意。
“专心点。”霍楠突然转过头,在暮晚的耳边轻声交代,“别左顾右盼的。拿好你的相机,拿出你的技术,准备拍照。”
“哦。”暮晚低下头,专心的调节焦距。这家珠宝商请了时下最著名的女影星出席这次活动,当完美如女神一般的女演员出现在大家视线的时候,暮晚看到霍楠也和在场所有的男人一样,看得目不转睛。
这就是男人。他有着和全世界所有男人一样的审美和眼光。真想不通这样的男人竟然也对暮晚说出过“喜欢”二字的时候。
暮晚甩甩头,命令自己不要多想。可能是这两天太累,现在的状态连暮晚自己都非常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