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门绝学之一,名唤“雷拳”。
拳不击远,只打身前人,一拳出,便有雷音起。
无坚不摧。
此际,这一道雷音震疼了诸人耳,亦震乱了诸人心。
可擂台半空中,那一身铠甲的强敌,却只是身子后退丈余。
两人的拳在空中交击,巨响之后,各自向后退去。徐暮雪移出丈余远,蒋厉却直向后掠出数丈。
钟大千观之,不由皱眉。
夏国诸人也为蒋厉捏了一把汗,紧张得不得了。
徐暮雪凝住身形,看着蒋厉冷笑。
“武神?”他摇头。“真是笑话。”
蒋厉稳住身形,抬手戟指前方。
刹那间,有肃杀风起,仿佛秋之将至。
万叶将凋零,众生将沉寂。
万千秋风化而为剑,一时间,布满了整个擂台。烈风起时阴风掠地,劲风强时寒风透骨。
一道风就是一道剑,一道剑便是一道风。万千风与万千剑,瞬间将徐暮雪笼罩其中。
蒋里转腕,如同运剑。
万千剑风便动了起来,一时间,擂台仿佛化成了秋风原。
凛冽长风,有万里之势,剑光隐于风中,转眼便到徐暮雪面前。
他不以为意。
“惊风剑气?”他冷笑,抬手,然后便生生地将那万千剑风撕裂。他自那裂口之中脱出,笔直向前而来,五指如同五杆大枪,向着蒋厉胸膛刺来。
一爪探出,五道龙蛇枪影同时猛刺,裂开了万道风。
仿佛寒冬之时的坚冰,无惧风霜。
蒋厉再退,抬手间一掌出,便有重重掌影随之而动,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仿佛巨灵发威,掌裂虚空探入人间。
巨掌挥舞,便有三道龙蛇大枪被击飞,仍有两道,被巨掌抓住一道,却又被另一道大枪刺穿。
蒋厉再挥掌,空中同时出现两道巨掌,猛击之下,勉强挡下了这两枪。
徐暮雪却直撞了过来,一身铠甲撞散了大枪残息与巨掌,一脚踢向蒋厉胸膛。蒋厉以双臂抵挡,人被踢得如投枪般直飞出去,重重撞在擂台边缘符文之壁上。
大阵轰然作响,一阵摇晃,那一方的观众吓向面色苍白,焦急躲避,只以为那大阵立时便要被蒋厉撞开,蒋厉转眼便要撞在他们身上。
蒋厉闷哼一声,自壁上弹落地上,身子一躬即起,嘴角慢慢渗出一缕鲜血。
徐暮雪大笑:“听闻你神武门武技,无所不包?今日任你使尽千般武技,终也只是一死而已!”
他如一道流星,刺破虚空而来,一拳击向蒋厉。
拳起处,波纹横生,如同一座大阵附于其拳上一般。
那波纹直接笼罩了整个擂台,令蒋厉避无可避。
蒋厉厉喝,戟指一挥,一道月色便流淌于空中,形成一道剑光。
剑光白,月辉清,擂台之下众人眼前蓦然出现一片夜色。
小溪流水,映出天上月。
天上月弯如刀,利如剑。
一瞬间,便化成了夺命的杀器。
徐暮雪依然不以为意。他再次笔直撞来,用肩头硬接下这一道月华之剑,任肩上扬起一连串的光焰,一拳击在蒋厉胸膛处。
那波纹迅速扩散,笼罩蒋厉全身,蒋厉再度飞出,重重砸在擂台地面上。
那受大阵保护的地面,竟然生出无数裂痕。
不等蒋厉起身,徐暮雪已然一跃而至,带着重重如阵波纹的拳头,一时在空中幻化成万千光影,如暴雨一般向着蒋厉砸来。
蒋厉避无可避,一时间,被这暴雨死死压住。
片刻工夫,台下人便只见拳雨与尘埃,不见蒋厉身影。
夏国诸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蒋里更是面色隐约发白。
凌天奇也再挺不住,忍不住转头望向常乐。
常乐负手而立,神色凝重,盯着那拳雨与尘埃。
凌天奇并没有自他眼中看出忧色,于是便觉得有些惊讶。
“你不担心武国公?”他问常乐。
常乐摇头:“不必担心。”
“为何?”凌天奇问。
“因为我能看到那道火柱。”常乐说。
那道火柱?
凌天奇先是一怔,随后,便想起了神武门之变。
他虽未亲至,但却听说常乐曾以一诗唤来九天神火化而为柱,救下蒋门三杰,更在后来帮助蒋厉成功破境,进入无色天火至尊之境。
是那一道火柱吗?
他抬头望天,除了生死擂场的天棚外,却什么也看不到。
然后他笑了,摇了摇头。
我却不是小乐啊……
高台大堂中,有人眉头渐渐舒展,有人眉头越锁越深。
展眉而笑者,桑余至尊都炎。
眉头深锁者,寰国钟大千,南离聂真。
罗国至尊罗华亦在诸公之中,但此时他负手而立,看着下方,关注的并不是擂台之上,而是擂台之下。
他在看常乐。
他在于常乐眼中寻找胜负的答案。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于是他不担忧,却反而露出了笑容。
其余诸人并不懂其中的玄妙,于是,他们只是盯着擂台,只是皱眉摇头。
“这样打下去,便没有什么悬念了。”一位至尊摇了摇头。
“蒋厉为何不使用神火铠?”一位至尊面露不解之色。
有许多至尊有着同样的疑惑。
“听闻神武门有一门绝技,名为武神霸体。”此时,一位至尊缓缓开口。
他来自黑岩大陆,是一个小国的国公。整个黑岩大陆所有国家皆以震国为尊,他自然便是震国一党。
所以对于雅风,对于夏国,对于蒋厉,他便有着远超旁人的了解。
“这门绝技极是强悍,一旦用出,便等于拥有不死之身一般。不过,这也只能用来唬唬那些凡人而已。”他一脸轻蔑地说,“说穿了,蒋厉的最强武技绝断剑意也好,又或这武神霸体也好,都不过是模仿无色天火境的力量罢了。”
“绝断剑意模仿的是无形无色之力,武神霸体模仿的则是至尊神火铠。”另一位同样来自黑岩大陆的至尊补充,“公正地说,凡人能模仿出至尊之力,确属难得,也确实不凡。但可惜,也只是在凡人之境中不凡罢了。”
前一位至尊接过话头,继续说:“所以一入无色天火之境,绝断剑意也好,武神霸体也好,便都成了无用之物。蒋厉在凡境中,仗着这两样可以纵横四方,但到了至尊境中,这两样便反而制约了他。”
另一位至尊说:“所以各位当知——不是蒋厉不想用至尊神火铠,而是因为他修炼武神霸体太久,一入至尊境,肉身与武技相融,他的体质便因此改变,远比一般至尊更为强悍,但同时……却也再无法唤出至尊神火铠!”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推论。
却是徐暮雪早在这一战之前,便曾与他们说过的推测。
许多年前,徐暮雪便满怀着兴奋与期待,想与蒋厉一战。
他又怎么会不把蒋厉的一切,研究个清楚透彻,明明白白?
诸公一时愕然。
无法唤出至尊神火铠?
那这仗还打个什么劲儿?
你的肉身再强,终也强不过神火之力凝聚固化而成的铠甲啊!
一个武夫,横练功夫便算再好,终也敌不过穿着铠甲的同境者。
这道理你蒋厉不懂?
怎么还敢与徐暮雪作生死搏?
许多人摇头叹气,只觉得蒋厉不智。
常乐先前的胜利,着实震惊了诸人,但那有什么用?
凡境之下的战斗,终只不过是凡人儿戏。若无这一场无色天火境至尊生死战,倒也足以传扬天下,令人赞叹常乐之强,夏国之强。
但,蒋厉若在这一战中身死……
天下却只会传扬徐暮雪力杀夏国至尊的事迹,又有几人还会记得你常乐曾一剑斩杀蓝焰强敌?
而且,徐暮雪会不为何扬报仇吗?
他会放任你常乐安然离开?
夏国这次,是真的败了。
都炎站在那里,面带微笑,望向聂真。
“雨国公,你们太心急了。”他摇头叹息,“做生意这种事,要货比三家才好。如今蒋厉身死,下一步,震国公怕便会找上常乐。到时夏国没了这二人,谁又能与你们交易?”
聂真面色铁青,冷哼一声:“真是不经一事,不知一人。背信弃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还因此得意,寒国公的风采,聂某今日领教了!”
“这么说话便不好了。”都炎缓缓摇头,“咱们两国怎么说也是友好睦邻,南离蒙受如此巨大损失,本公也会心痛。不如这样吧,请雨国公立刻禀报贵国大帝,推翻与夏国的契约,重新与我们桑余订一份契约,将贵国的荧石交给我国处理,如此,总能挽回一些损失。不过这价钱,却总要降上几成……”
“都炎!”聂真冷冷打断了他,望向擂台:“武国公却还没有死!”
“又能挣扎多久?”都炎满面不屑。
擂台之上,徐暮雪缓缓落地。
他面带轻蔑的笑容,望向烟尘渐息处。
拳影散尽,尘埃落地。
蒋厉没有倒下。
他立在那里,依然如同一座山。
但他身上的衣衫已然破碎不堪,面上也全是伤痕与血污。
有鲜血顺着他的肩膀、手臂流下,滴落地上,滴答作响。
“何苦强撑?”徐暮雪摇头冷笑。
擂台之下,高堂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蒋厉的身上。
所有人都神情紧张。
只有常乐,突然放松了下来,然后笑了。
“赢了。”他轻声说。
蒋里不敢相信,转头看着他。
乐哥眼中有一种光,那光给了他信心,给了他力量。
于是,他没多问一句,只是转过头,看着擂台之上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