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光起时,焰光熄。
书房中并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大战,一切起得快也收得快。
马秋居慢慢坐回椅中。
窗边人还在窗边,看着他笑。
“生而为人,却甘作狗……”马秋居叹了口气。
那是他人生最后一口气。
这一夜,饮后归家的副楼主沈塞和大先生尹夜旭,亦都遇到了影子一般的人。
他们在惊讶过后,选择了与马秋居截然相反的另一条路。
人生在世,无非名利。
有些时候,有些人,看起来似是淡薄名利,但实际上也只因他们看透了自己。
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追逐更高的名利,那么便以淡薄为由,掩盖无奈,自重其身。
可一旦有了机会,他们必会抓住。
马秋居曾以为沈塞和尹夜旭是与自己一样的书生。
但他错了。
马秋居的死,并没有引发什么动荡。因为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悄悄地在暗中发挥作用,令一切起于寂静,终于寂静。
第二天一早,马秋居的家人发现马秋居不见了。书房中留下了一封信,说他感觉自己触到了那道门槛,所以寻觅合适的地方闭关修炼去了。
同时,州里的神火督学监也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一封辞职信。
信中,马秋居说自己为求突破,会闭关很久,为怕影响学楼教学,因此辞去楼主之职,请州内另选贤能。
几乎没有人怀疑什么。
无色为至尊,举国亿万人中,也仅那两位。
那是神。
而无色之下的紫焰,便是凡人中的至尊,便如同仙。
由蓝而紫,不但于个人是大事,于国亦是大事。别说一楼之主,便是朝廷重臣,得此机遇,怕也会暂时辞去官职,一心突破境界。
因为过了这一道门槛,天地,便不再是原来的天地。人生,也不再是原来的人生。
但学楼终不可无主。所以两天后,新调来的一位神火督学监官员,被任命为神工楼楼主。
那人叫何茹,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官,爱冷着一张脸,即使面对州中大员亦是如此,向不给任何人面子。
那一夜,柳仲渊便服悄悄来到神工楼中常乐等人的居所。
为方便他们学习修炼,神工楼特意分给常乐师徒一座小院,单独设有外门。
柳仲渊自外门而入,到得堂内,见到诸人。
凌天奇忙着让梅欣儿和小草准备茶点,柳仲渊只是摆了摆手:“哪有那个心情。此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马楼主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诸人愕然。
“何茹自外州调任过来,刚到本地,便有上层的委任令到,直接将她定为新楼主。”柳仲渊说,“此事州里先前毫不知情,显然是有大人物故意安排。我暗中派人用显影仪到马家调查过,却发现有人故意以强大火力掩盖了一切。若马楼主只是为破境闭关而离去,又何必如此?所以我又调查了何茹此人,发现她与相党有着极深关系,怕便是相党新人。”
凌天奇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连累了马楼主。”
莫非咬牙切齿:“这个奸相!”
常乐沉默。
他很愤怒。
既然想针对我,那便冲我来好了,为何一而再地牵连无辜者?
秦士志,这笔债我记下了。终有一天,我要你连本带利都还过来!
“我来是想提醒你们,今后行事要多加小心。”柳仲渊说,“既然相党调了何茹过来,必是要对付你们。”
“多谢大人提醒。”常乐点头,“我们自然会小心。但若这何茹真敢出手,我们也不会客气。”
“此事属神火督学监内务,且有上面特意关照,我虽是州牧,也不便多加干涉。”柳仲渊叹了口气,“但若有需要,你们只管开口。只要柳某一日还是本州州牧,便不会容忍相党在这里胡来。马楼主的事,我还会继续调查,若被我寻到蛛丝马迹,定要为他报仇雪恨!”
“大人也要小心。”常乐忍不住叮嘱。
柳仲渊点头,拱手而去,师徒众人相对而坐,隐然有所担忧。
但想象中的事,却并没有发生。
何茹到任之后,并没有烧常见的新官三把火。神工楼一切一如往常,仿佛没有换过楼主。副楼主沈塞和大先生尹夜旭,也并没有做多余的事。
但没有变化,却往往预示着将有最可怕的变化。
不知不觉,便是半年时光匆匆而逝。
这半年里,五人随着凌天奇学习修炼,诸艺渐渐都有所长进。
常乐五道同境,乐、文、歌、诗、武均是白焰境,不断长进,越来越强,而其余几道,亦在慢慢提升。
在凌天奇指点下,他苦练书道,如今书道已然达到黄焰境界。
为结合流光画阵之技,画道上,他亦努力苦修,渐渐达到了橙焰境。
工道上,他并没怎么用心,但也练到了橙焰境界,而数道他实在是有心无力,练来练去,也只是达到了初级的红焰境界。
上学时,咱数学就学得不好啊!
这些数目字,咱看起来就像天书一般,快拿开吧,脑袋疼。
莫非却正相反,数之一道于他而言,简直拿手得不行,在凌天奇教导下,很快便被他练到了白焰境。
加上他主修的工道,两道同境,武道达黄焰,也算是相当不错了。凌天奇并没有让他再多练其他,只抓住这三道不放,不断教导,令莫非实力大有提升。
工道达到白焰,便可以制造出一些特殊的火器。然而火器的研究与制造并非易事,需要极多的火力支援。
所以一般工道才子多出于大富之家,并非没有道理。
不过莫非倒不在乎这个。
身边一个梅欣儿,一个常乐,随便唱两嗓子,大把的天地神火便来了,任他挥霍。
制造之艺,自然变得更强。
相比之下,小草便弱了些,只有两道之才。如今武道已达白焰,再去苦练书道,终达到了黄焰境界。
梅欣儿则主修四道,歌道白焰,武道黄焰,书与画亦为她所喜,都练到了橙焰境界。
蒋里亦修了四道,以武为主,境达白焰,其次便是文道,也达到了黄焰境界。另两道分别是诗与书,眼下练到了橙焰境界。
这多少与凌天奇要他不断读书有关。
常乐的那一剑,一直没的斩出。
武道上,除了修炼流光画阵的融合之技外,他练得最多的便是剑。只是每次习练,他练的都是普通的剑法,并没有练任何武技。
蒋里却看出他是在蓄势。
于是不由震惊。
这一剑自从因愤怒与压抑而成后,便一直在蓄势,如今已然大半年。
却要蓄到什么时候?
使出来后,又会如何惊天动地?
蒋里很期待,也很有些担心。
以如此大毅力蓄起的剑势,威力自然强大,但……只怕反伤之力亦强。
乐哥能否控制得住?
某日,照日城中,有影子一般的人,无声地进入大堂内,跪在角落中。
秦士志放下了茶杯,问:“都已经准备好了?”
“万无一失。”影子般的人答。
“那便可以动手了。”秦士志笑了。
不久之后,遥远的乌龙州中,神工楼楼主何茹,集合全楼两千余先生,四万余学子于演武馆,隆重地宣布了一件大事。
她立于演武馆上首高台上,环视数万学子,对着龙音仪高声说:“今日集合大家前来,是要宣布一件大事——圣舟大陆强国穆国,邀请我国学子赴圣舟大陆,与穆国学子交流学术,探讨九艺修行法门。众所周知,穆国乃天下第一强国,能有这样的机会去学习交流,是我国学子的荣幸。”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长他人志气,但事实确实也是如此。诸学子听闻之后,欣喜之情倒盖过了些许的不舒服。
大夏是弱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此次交流,名额有限,而我神工楼因为近年来涌现出许多良材,有幸得到了十个名额。”何茹继续说。
“十个名额?”
台下学生听闻,不由兴奋起来。
“大家知道,先前曾有穆国学子来我大夏交流挑战。”何茹继续说,“但你们也都清楚,那只属于民间交流。此次,却是两国官方携手共办的盛会,意义与先前完全不同。常乐曾在那次交流中大败穆国学子,因此穆国人多少有些看重于他,因此,指定这次交流中,常乐一定要出席。”
诸学子的目光,移向演武场中一处。
那里,坐着凌天奇和他的五位弟子。常乐自然便在其中。
“凌先生五位弟子,除常乐外,更有三位在大夏黄焰大比中,各夺一道魁首,他们自然也有资格参加。”何茹继续说,“小草虽然没能夺得魁首,但其资质亦非寻常,亦可得一名额。”
诸学子一怔,随即有人皱起眉来。
一共十个名额,转眼之间,便被常乐一众夺去了五个,剩下的又怎么分?
自然是竞争了。
名额少了一半,这竞争,自然会变得更为激烈。
利益受损,自然有人不满。虽然多数人都觉得常乐曾大败穆国学子,为大夏争了光,是国之英雄,当然应该享受此等待遇,但却不免因其余四人不必劳心劳力便轻易得到名额,而多少心生不满。
何茹环视四方,面对学子们的反应,微微一笑。
这便是相爷要的。
人群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可以抱成紧密的一团,如同一只巨拳所向披靡,亦可被瓦解成无数个团体,便如被御开散落的铠甲,毫无用处。
想团结它很难,但想瓦解它,却不需要利剑。
一丁点的利益便够了。
先前乌龙州学子虽然因为常乐受了连累,但年轻人中,毕竟热血者多,喜算计者少,所以他们反而以常乐为榜样,视常乐为英雄。
神工楼诸学子亦如此。不少人还因为能与常乐同窗,而沾沾自喜。
但现在呢?
当这英雄和他的朋友们开始抢夺你们的利益,你们又会如何?
何茹笑着,继续说:“剩下五个名额,便在其余学子之间竞争选拔吧。有能力者便有机会。”
学子们情不自禁地议论起来,而何茹知机退下,却由大先生尹夜旭来宣布具体的竞争选拔规则。
这自然将是一场各尽全力的争斗。
有些学生,情不自禁地望向了不必争便已经夺得了一切的那几人。
去天下第一强国的机会,极是难得。
去天下第一强国学习交流的机会更是难得。
我们为此要拼尽全力,而你们……
常乐也就算了,三位黄焰大比的魁首也就算了。你小草却是凭什么?
学子们的目光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