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宫只主人自己得见——这话,却并不绝对。
略有一定境界的御火者,其实都可借神火之力以意念进入他人体内,直接看到对方的神火宫。
但这极是危险。
每个人在自己神火宫内,都是如神般的存在,外人意念若是强行进入,自己可轻易在神火宫内将之消灭。
便如先前,莫非无心之念化为巨人,差点将常乐捏死。
念若不存,躯体则变成行尸走肉,虽有命在,但无魂魄,只是一堆活着的肉块,生亦如死。
但若意念之主强大无比,实力远超神火宫主人,则可进入对方的神火宫内大肆破坏,甚至直接将神火宫毁去,这便是“破宫”。
而“夺宫”,则是直接抢夺对方神火宫中的部件,如此便可夺他人神火之力,归入自己神火宫中,壮大强化自己的神火宫。
破宫便如废去武功,世间倒常可见,或是师长处罚忤逆弟子,或是官府处置重刑犯人。
但夺宫却是禁忌,被归为邪恶之举,为全天下所不容,若有人胆敢如此而为,天下人可共诛之。
可如果不被别人知道呢?
天下有的是强大的御火者,其中也不乏自私卑鄙之徒。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常乐这个秘密,就算只是因为一时好奇,他们中某些人也有可能会将常乐抓去,来一探究竟。
对他们而言,这只是游戏、消遣,满足好奇心的随手而为,但对常乐而言,却将是万劫不复的大难。
“不扯这个了。”常乐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举杯一笑:“咱们喝酒!”
“喝酒喝酒!”莫非也急忙举杯。
四人举杯共饮,山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却不再提常乐身上的那些怪事。
小草在一旁听着,极有分寸地不插一言。
这一顿饭直吃到黄昏之时,期间蒋里又叫来伙计加了菜添了酒,天色将黑之时,五人才尽兴而回。
“那么,五日后楼内见吧。”梅欣儿脸色通红地挥手。
“天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我可不放心。”常乐摇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送你回家。”
“还是乐哥想得周到。”蒋里点头。
梅欣儿开心一笑,带着众人一路向姨娘家而去,不多时,便到了一片红瓦民居前。
梅欣儿姨娘家不比常府,但也是独门独院,非一般人家可比。梅欣儿拾阶而上,回头冲几位朋友挥了挥:“你们回去吧。”
“没事,等你进去。”常乐说。
梅欣儿甜甜一笑,转身推门,却发现门已经从内插上,便只好拍打门环。不多时,门自内打开,一个中年女子阴沉着脸迎了出来,一见面,便一把揪住了梅欣儿的耳朵,厉声说:“你还知道回来?”
“你干什么?”常乐见此情景,不由大怒,厉喝一声向前而来。
“这都是什么人?”女子厉声问梅欣儿。
梅欣儿疼得眼泪汪汪,连声说:“是楼内同窗……”
“同窗?”女子松开了梅欣儿的耳朵,没好气地问:“这么说,你是考中娇鱼楼了?”
梅欣儿捂着耳朵,含泪点头:“是,姨娘。因为开心,所以我们几个便一起庆祝了一下,回来晚了,害姨娘担心,是我不好……”
“你何时回来我不管,但安排你做的事你没做好,我可不能不说你。”梅欣儿的姨娘冷哼,“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从小就得养成做什么事都善始善终的习惯,不然长大了可怎么得了?我这都是为你好!你明不明白?”
梅欣儿含着泪低下头,不敢回应。
“问你话呢!”姨娘厉喝,又伸手去揪梅欣儿的耳朵。
常乐再忍不住,冲上去一把将梅欣儿拉开,瞪眼看着那女子,怒道:“你再敢动她一指头,信不信我报官?”
“哪里的官管着得我教训自己的外甥女?”姨娘眼瞪得比常乐还圆。
“她现在不可光是你的外甥女,还是娇鱼楼红炎学子!”常乐比她声音还大,“官府管不了你教训自己晚辈,可管得了你虐待堂堂红炎学子!不信咱们试试!”
两人瞪圆了眼睛对峙着,最终还是梅欣儿的姨娘败下场来,哼了一声,转向梅欣儿:“真是出息了!考中个娇鱼楼便敢跟我叫板了是不是?你表姐考中了狮啸楼,却也不曾像你这么张狂!真是什么样的父母养出什么样的孩子!”
“姨娘,你可以说我,却不能说我爹娘!”梅欣儿听对方辱及父母,终于动了真怒。
“怎么着,还真敢跟我叫板?”姨娘急了,跳着脚骂了起来:“你个臭不要脸的小贼货!这几年吃的是谁家的饭?穿的是谁家的衣?睡的是谁家的屋?不知感恩的畜生!”
她这一吵,屋里又出来几个人,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阴沉,当是梅欣儿的姨丈;一个比梅欣儿略大一些的少女,眼带鄙夷,当是梅欣儿的表姐。还有一个使唤婆子,眼神也不善。
“太不像话了!竟然把你姨娘气成这样!”姨丈沉着脸说。
“该你做的活没有做也就罢了,回来这么晚也罢了,竟然还带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惹我娘生气。”那表姐没好气地说,“真是缺少家教!我们家的门风,都让你给败尽了!”
那个婆子也跟着撇嘴,全没一点好脸色。
梅欣儿强忍着泪,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泪水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滑落。
这边吵起来,旁边的邻居听到,纷纷出了屋,有的扒着墙头看热闹,也有人直接出了门,站在街上看。
“哟,这是怎么着?装可怜?好像我们欺负你了似的!”表姐冷笑一声,“街坊邻居都在,大家可都能做证——若不是我们家好心收留了你,鬼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还考什么红炎楼,听怕早进窑子里去卖了!”
“你再说一句试试?”常乐望着她,目光冰冷,声音亦冷。
“我……”表姐刚要张口,突然与常乐目光接触,刹那间,她只感觉全身发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惊恐之中,却不敢再说话。
“哪来的无赖,敢在别人家门前耍威风?”姨丈向前而来,冲常乐厉喝。
常乐目光如电一扫,姨丈与他目光接触,一时竟也吓得也说不出话来。
常乐望向梅欣儿的姨娘,那女人接触到常乐的目光,也如见了老虎一般,心中发寒,却强撑着厉喝:“你……你想干什么?”
常乐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梅欣儿今日考中了娇鱼楼,已经是娇鱼楼的红炎学子。她此次回来,便是特地向你们道别的。”
“什么?”姨娘一怔。
梅欣儿也是一脸惊讶。
“你们不喜欢她,她又何必在这里受你们白眼?”常乐冷冷说道,“今日起,恩断义绝,各不相干!从此,你们也不用担心别人吃你家饭,穿你家衣,住你家屋了!”
转向梅欣儿,拉住她的手大步向外就走。
“小梅,咱们走!”
梅欣儿被他拉着,怔怔随行,下了台阶。
真就这么走了?
“站住!”姨娘厉喝一声,疾步追了上来,想伸手去抓,但常乐回头瞪住她,她便吓得急忙缩手。
“你们算她什么人,凭什么带她走?”姨娘质问。
常乐望向梅欣儿。
梅欣儿看着常乐,只觉他的目光中有鼓励之意,也有质询之意。她知道,如果自己忍辱求全继续留下来,只怕常乐今后都会看不起自己。
一咬牙,她转向姨娘,突然跪倒在地磕了个头,然后长身而起,坚定地说:“我自到你家里来,做的是下人的活,吃的是下人的饭,你从没给我过好脸色。但即使如此,这几年也多亏是你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住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我现在身无长物,无以为报,等他日有成,必会还报!但今日,我却不会再在你家里多留一刻!”
“长能耐了你?”姨娘怔怔半晌后,愤怒大叫起来:“吃了我的喝了我的好几年,如今考上个镇里的破红炎楼,便一拍屁股就想走?门儿都没有!”
“你想怎么样?”常乐厉声问。
“把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都还给我!”姨娘暴叫,“还有你身上这衣服……”
说着,便要伸手去扯。
常乐一步向前,啪地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抽得她原地转了几个圈。
“你敢打人?”姨丈怒喝一声便要向前,常乐眼中喷火盯住他,那家伙立刻双腿发软,踉跄后退。
姨娘脸上一个鲜红的手印,脑袋摇晃半天才缓过神来,立时尖叫起来:“杀人啦!快报官啊!”
常乐冷笑,撸袖子向前而去,姨娘立时吓得一跳多高,往门内就跑。
那表姐也吓得面色苍白,冲那婆子大叫:“快,快去报官!跟捕快提——说我可是狮啸楼的红炎学子,他们自会……”
“狮啸楼多个屁!”常乐阴着脸,大步向前。
“慢!”蒋里大步向前,拦下常乐。
他望向姨娘,沉声问:“小梅这几年吃喝穿戴一应花费,要多少钱?”
姨娘早被常乐吓怕了,此时见又出了一个唱红脸的,多少松了口气,犹豫之后试探着说:“那可得不少钱!”
“说个数出来。”蒋里说,“我替她还。”
一众人都盯住这少年,上下打量,只见他一身布衣,看似寻常,可不像有钱人家的子弟。
常乐一众人望着蒋里,一时怔怔。
“至少……”姨娘犹豫着,伸出一只手掌:“至少得五万钱!”
“好。我给。”蒋里点头。
常乐等人都吓了一跳——那可是五万钱啊!
“不!”姨娘也是满心惊讶,脑筋一转急忙摆手,“不对不对,得十万钱!”
“你!?”梅欣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在姨娘家里不过呆了四年,不说天天干下人的活儿,就算真是天天闲着,也绝花不掉五万钱去,姨娘张嘴要十万钱,确实是狮子大开口。
常乐撸袖子又要向前。
蒋里伸手一拦,点了点头:“不就是十万钱吗?我给。”
说着,探手入怀,摸出一只十两重的金锭。
姨娘一家眼睛都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