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婴啼。
在臆想中并不存在的炮火声里,张野拽着长发妞的撤退速度格外迅捷。
这种场面他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证好全员安全。
那位持剑大佬的牛掰程度他亲眼所见,至少就这一刻头顶的浩荡声势而言,他有理由相信人家把他支开真的只是为了放出全图无差别攻击的大招,而非单纯的以命断后护得两人周全。
那只鬼妖本身并不强。
严格意义上来说因为是邪法炼制,所以连妖物两字都算不上。
但它难缠,难缠在自身诡异的攻击属性——这种纯精神穿刺的手段路数,无论是外练筋骨皮的外门修者还是内练一口气的内家修士都难以硬抗。
三人的根基并不完全对等,再拖下去,受伤最重的无疑将是三人里一边承受着鬼婴攻击、一边还得开着符咒硬撑的杨潇。
李江帆的意思他清清楚楚,留下三个人面对一个人足以应付的局面,这才是最大的无谓损失。
“放开我。”
五层楼开外的楼梯间上,身后好不容易积攒到一点力量的杨潇挣开了他的手。一张苍白的俏脸上写满了固执己见的倔强,虽然仍因之前的精神冲击而牙齿打颤双腿发软,眼神中却是世家子弟那种不容置疑的骄傲与果决。
“稍微好一点了?”
张野看了看她,眯起双眼的同时也在微微摇头。
这妮子的反应还在他的意料之中。
战场上抛弃生死与共的队友,这种缺德事放在什么地方都说不通。
但理性与感性总不能兼容,再者凭人家李江帆的本事,这种时候留下来反而才是累赘。上战场不是光凭一腔热血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必要时候还得带着脑子。他为什么撤退得如此干脆?因为一些不易察觉的小细节让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另有任务,杨潇的醒转只能说合理的变数,现在这丫头闹情绪,对张野来说无非是多费一点说服她配合自己的时间。
“要走你走,我要回去。”
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的杨潇当即就要扶着栏杆站起身,凭着意志往上爬。
冷眼旁观的张野倒是不紧不慢,一边耸着肩膀冷笑,顺带还指着楼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里说就你还要往上爬?你能站起来我就算你好本事。
“你说说你回去能干啥?”
他摇了摇头,在对方这副半死不活的窘态面前三分讥讽七分同情。
三个人里李江帆根基最强,所以目前这种情况下伤势未知。剩下的张野因为全力防守,所以受创同样不重。
换句话来说为什么紧要关头李江帆会顶着炮火让张野带着杨潇先撤?就是因为这不知深浅的妮子一边冒着人家的精神攻击一边还在一心二用的催动符箓!
所有的精神攻击,她几乎是一个人吃了个遍。这种情况下无论修为强横与否,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得老老实实地趴下认怂。
“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指望上去开着开源符箓帮人提高战力么?”看了一眼神色不甘的某人,他半俯下了身子拉低了说话时的语态。
瞥了一眼头顶渐渐平息的动静,他估摸着李江帆那边的战况也该陷入了僵局。
“那也比你强,”长发妞横了他一眼,虽然磨蹭了半天仍未见实质性位移,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等一的不服输。
“我原以为像你这样有本事的应该悍不畏死才对,从头到尾不出手也就算了,这种时候居然真的能干出丢下李师兄一人跑路的事情来!张野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赶回去帮忙!”
“小姐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张野笑了笑,一脸肉拓油,“我人生二十年,别说是人生大事,连个女朋友都没找过。我死倒是无所谓,但老张家三代单传,要是到我这一代断了根,那我该是有多不孝?
“我跟你说我这不是怕死,我只是顾虑到上有二老下无后辈,指望着我丢下脑子跟你卖命,难道说我大好青春死在这儿,你能给我做女朋友传香火不成?”
“呸!”
闻言的杨潇一阵脸红,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阵干啐,“懦夫也就算了,没想到还是个流氓!”
“您老人家就老老实实地消停会儿吧!”张野不厌其烦地白了她一眼。“给我听着,把你带下来,不是让你跟我俩斗嘴的。上面的事情自有李师兄解决,至于咱俩,恐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干。”
“什么事?传承香火么?”
瘫坐在楼梯上的杨潇一阵冷笑,看着张野的眼神像是已经看透了他所谓“人渣”的本质。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吐槽弄得当事人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好一阵打量之后张野才讶异地肯定,这种话居然真的是出自一位家教良好的富家千金。
“……你这算是被我气糊涂了么?”
他撇着嘴,一脸的操蛋。
“不然呢,”长发妞仍旧冷笑,“我想不出来你这种人的脑子还能想些其他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我这开个玩笑而已,你这还没完了是吧?”张野一阵扶额,心里也是一顿卧槽。“刚才打斗的时间里,你注意到环境的异常了没?”换了一副认真脸,他转而问道。
“没有。”杨潇横眉冷对,看样子仍在气头之上。
“李师兄的御剑诀,”张野并不见气,而是继续努力地在帮她回忆,“万剑归一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周围空间的一丝震动。”
“所以?你想说什么?”长发妞抬起了头,没什么好脸色,但语气已不再针锋相对。
“我想说这大楼里的环境并不寻常。”张野顿了顿,“最开始我以为那是剑招的强横触动了空间法则,但后来细想觉得并没有那么夸张。可空间的震动显然不该是我肉眼产生的错觉,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空间之内仍有空间。”
“……”杨潇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含义明显是在表达“你能不能说人话?”
“幻阵。”张野看了她一眼。
“我说过,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拥有很高的阵术造诣。那么我就有理由怀疑,从一开始,整个龙腾大楼就处于一种现实与幻阵相佐的特殊环境当中。李江帆的剑诀无疑是触动了这座幻阵的壁垒,而幻阵之外的景象,才是我们肉眼不可见的真实世界!”
沉默。
伴随着杨潇的反应思考时间,这个命题的提出,迎来了两人间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有证据么?”良久,渐渐回过神来的长发妞问。
“有。”张野点了点头,“温度。”
他指了指对方额头上的汗渍,“正常的状态应该是楼层越高气温越低,但身处二楼尚且感到寒冷的我们,到了十楼之上反而感觉到了热。”
“所以?”杨潇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
“还记得李师兄说过的话么?”张野看着她,“分水岭。他在十楼感觉到而说不出来的环境变化,其实是与下方九层明显不一样的温度差异。”
“从最开始我就在奇怪,”他接着说道,“这座大楼里的冷气仿佛是不要钱一样地开。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底层几楼的温度都保持在一个吓人的水平。后来想明白了。那种令人寒毛直竖的感觉并非空调管道中的冷气。”
“那是什么?”
“妖气。”张野笑了笑。
“无论是我那位终日酒不离身的老哥,还是楼上正陷入苦战的李师兄,他们对这大楼里的评价全都包含一点要素——那就是遍地充斥的妖气。但奇怪的地方恰恰在于此,一路走来的我们,除了十楼的鬼婴,几乎是半个妖怪的影子都没见着。这就让我很好奇,这种类似体味的妖气,是依靠何种方式传遍整个大楼。直到想通了温度的秘密,这一刻,这个问题才不攻自破。”
抬起头,他的目光刚好落在了头顶的天花板。瞥了一眼头上的排气窗,他的眼神中满带暗示之意。
“中央空调?”
睁大了双眼,杨潇的表情显得无比震惊。
“前人相传的‘胸大无脑’,现在看来也不尽然。”瞥了一眼长发妞稍具规模的胸部,张野故作姿态地砸了咂舌。
“别扯没用的,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烂话,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地杨潇再度横了他一眼。
“听我说完。”张野沉下了姿态。
“没猜错的话,连接整座大楼的空调管道,其实就是这些异臭散播的根源。
“气体的成分包含了妖气与魔变的尸气,而这些东西,恰恰就是滋润那具尸王的最佳养料。从一到十八层,层层管道的组合链接,使得整个大楼成为了最完美的毒气循环系统。无论是异臭中对人体有害的轻微尸毒,还是说附和在建筑之下的幻阵,这所有的要素,都是为了最大程度上的避人耳目,瞒天过海。”
“最后一个问题。”杨潇竖起了食指,“这座大楼这么大,空调管道绵延百米的距离,大海捞针,你要怎么才能找到那片方寸大小的藏尸地?”
“这个问题最简单。”张野耸了耸肩,“想想看三起命案发生的时间地点。二、六、十,三个楼层的递进,其实也是尸气向上的逐日蔓延。以此类推,起点之处,也就是我们要找的魔气来源、藏尸之所。”
“二楼?”杨潇皱眉。
“没错。”张野微笑,“或者还有更简单的推理方法,”他顺手指向了楼道悬挂的楼层结构图,“二楼的中央控制室,没猜错的话,中央空调也是在那儿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