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十楼保洁工人的死讯如期传到了警方的耳中。
负责报案的是同在十楼的值班经理。
据说是纳闷今早的大楼卫生为什么没人清理,接近中午后才不得不自己打开清洁间的壁橱,打算取出清理工具自己打扫。结果壁橱门刚刚打开,一张苍白到僵硬的死人脸就刚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慌张报案后,这位被同事间一致称赞心理素质过硬的值班经理当即向高层请了长达一个月的病假。
一个月中的第三起命案,死法相同,凶手仍旧是下落不明。
受制于警方的威压,向来有口直言的媒体第一次在这条足以轰动全市的重磅新闻面前选择了保持沉默。不是不想炒作,而是没有这个公然挑战社会秩序的胆子。
凶手作案是破坏社会治安,而大肆宣扬扰乱民心,背后的责任未必比这个小。
所以从事发到消息的传递,整个过程平静地像是古井无波。
没有报纸头条的夸张渲染,也没有街头巷尾的奔走相告。
有关部门的接手只在悄无声息中完成,整个龙腾公司从停止运转到完全处于警方掌控,只用了不到24小时的时间。
三起人命关天的大案,终于彻底惹动了公安部门高层的怒火,也一并引来了阴阳界执法者的注目。
从这一天清晨开始,十二道表“十万火急”的金牌自典狱司总庭开始依次往下级机构传达。
在这种足以破坏两界秩序的恶性事件面前,两个各自存在于阴阳界与世俗界的执法机构终于完成了联袂交接,矛头统一。
一批直属于典狱司的强者开始以世俗权利的身份掩护,介入整起案件当中。首当其冲的阴阳集市更是为表态度立场,当机立断的终止了标金悬赏,改任务描述为:民间猎人自愿辅助官方进行缉查捕杀。
这个任务表述给得很直接也很干脆。直言不讳就是:官方行动为主,民间志愿为辅。
换成白话就是原先面向所有术修者的赏金任务现在已经全权交给了官方处理,闲杂人等,不得参与。
这种态度的转变无疑很好地诠释了一个暴力机构自身的铁血作风。
恐怖的执行能力,以及不容置喙的果决立场。
昔日的繁华大楼一朝间人去楼空,取而代之的,是方圆百米以内的黄条封锁,以及持械驻守的执法人员。
这批人里有特殊部门的精英战士,也有典狱司方面调动出任的典狱卒。多数人是兼任两个身份的特殊存在,少部分是真正意义上特别为此次行动调配的专员。
所有的企业员工在一个小时内完成了从部门主管到下层保安的全体疏散。这个全员休假的指令虽然包含了公司董事会的无数辛酸泪,不过受迫于警方的命令和基本人权,整个过程进行的倒也算是轻松。
理所当然,这个疏散人群中包含了刚入职三天不到的张野张先生。
好消息是现实中的群雄逐鹿比他预想中来得更为猛烈凶悍。
坏消息是官方的大权独揽,直接让他捡漏子抢人头的计划目标变得渐渐遥不可及。
这场突然来临的暴风雨不仅仅是打了大楼内幕后黑手一个措手不及,某种程度上更是深深震撼了此前每一个蠢蠢欲动意欲染指的赏金猎人。
张野有些郁闷,因为现在的情况是大楼已经被锁,他这样的“在职员工”别说是继续浑水摸鱼,就连靠近观察都成为了痴心妄想。
辛辛苦苦摸到的第一手资料转瞬间成为了最无用的鸡肋,名下累累的负债,隐隐中已经让他不得不为生计问题担忧。
然而正当他感慨于世事无常难以预料之时,一个最意想不到的来客,却直接将他请入了此时最梦寐以求却不得而入的风暴核心。
“姓名。”
说话人的语气和初见时没有异样,铁面无情,标准的审讯风格。
看着头顶一束笔直且刺眼的高瓦数白炽灯,张野做梦也没想到向来遵纪守法的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群穿着警服的大盖帽请来所里喝茶。
“张野,‘野生’的‘野’。”
他笑了笑,不忘在回答后面加了个补充。
巧合的地方在于对面负责录口供的警员刚好算是他的半个熟人——马坚,那名多日前在阴阳集市帮他完成等级评定的典狱卒。
在林九的询问下对方当时是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警员身份,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又能相似的环境下再次碰见,其中的缘分巧合,不好捉摸。
“马警官,又见面了~”
趁着对方做笔录的间隙,原先还有所拘束的张野试着简单地套了个近乎。
对方上门要人之时没说任何指向性的信息,这种见了面就抓人的风格直接导致了碰见熟人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提心吊胆的某人一度认为自己是机缘巧合被人误会,一时不慎卷入了某宗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的大案之中。
事实是看到马坚的那一刻他胡思乱想的心一瞬间安定了下来。
这位老兄兼任了典狱卒与世俗警员的两种身份,那么能请到他出场,所谓的录口供无非也就是和那件“龙腾妖祸”的案子有关。
“昨晚入夜到凌晨的这段时间里,你人在哪儿?”
对方看了他一眼,一脸公事公办的作风,看样子,显然是没打算搭理他的套近乎之举。
“昨晚?”张野顿了一下,“我在公司啊。”
他眨了眨眼睛,回答的语气理直气壮。
“是么?”马警官笑了,“凶案的第一现场是你发现的吧?老实交代,为什么第一时间看到了尸体,没有选择向我们报案。”
张野看了他一眼,翻了翻眼皮。
“你们是怎么知道凶案第一现场是我发现的呀?”他问,话里的意思还带着稍许一点反抗挣扎的意味。
“你可以猜一猜,龙腾公司这么大一家企业里,楼道间有没有安装可供夜视的摄像头。”
马警官看了看他,呵呵一笑。
“懂了,难怪能找上我。”张野点了点头,脑海中一阵乱转。
“我还有个问题,”他突然举起了手,“命案第一现场一共有三个人,抓我不抓某只酒鬼这我认了,毕竟人家是惹不起的狠角色,你们欺负欺负我这种小良民也算是情有可原。但除了我们俩人还有一个长头发的女同志啊!她人呢?你们光抓我不抓她?”
“我也有个问题。”一直态度良好的马警官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这是我在审讯你还是你在审讯我?”
“行,这是你的地盘,你最大。”
张野抬了抬双手,识趣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看样子那妮子背后果然是有点势力。
他在心里冷笑了两声。
听人家那套纯正的山经切口时他就有所怀疑,现在出了事儿警方不敢动她,更是相当于验证了张野的猜想。
现在看来自己当初那根大腿还是没有选错,抱上了这棵大树,原本闲人免进的战局就有了这个横插一脚的可能。
“别耍花样,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工作。把你在凶案现场看到的一切见闻,包括此前收集到的一切信息如实汇报。我会予以记录,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你就可以离开了。明白么?”
看了他一眼,马警官的眼神中带上了一层执法者的威严。
“没问题,警方的要求,我肯定是全力配合!”
张野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说的是你算老几。
我费尽心力查到的情报现在一分钱不要的转手给你,真当我这是无本买卖空赚吆喝?
这帮大盖帽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所谓的录口供协助调查,一切目的都是平白从他这里无偿套走信息成果!
“但是我这人记性不好,”话锋一转,他故作扭捏的皱了皱眉,“电子产品接触多了,大脑受辐射影响比较重。很多时候吧,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想记都记不住。比方说昨晚刚看到的东西,可能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我奉劝你,别对着执法人员玩花招。”马警官看了看他,用钢笔帽指着他说道。
“没有,我这份心意是天地可鉴的。”张野竖起了三根手指,语气是十二万分的真诚,眼神中却是浓浓的“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但是记性不好这你不能怪我吧?我尽力了,你们人民公仆还能强人所难不成?”他咬了咬牙,演技之浮夸,敢同三流影星叫板。
“你信不信,光凭你这点,我就能以故意妨碍执法工作为由把你请进局里反省两天?”马警官指着他,刚正不阿的表情半点不为恶势力所动。
“知道,拘留十五天嘛。”张野掏了掏耳朵,一脸肉拓油。“然后呢?我又没犯法,你顶多对我进行思想教育,还能像古代一样动用私刑不成?合作双赢的局面,何必两边都搞得那么僵呢?”他笑了笑,一张恬不知耻的脸上一时间写满了商人的狡猾。
“别来硬的,”他微笑,“大家也算熟人,商议好价格,有什么是不能靠协商解决的?”
“你想怎么样?”马坚抬头,不住点头的一张脸上尽是“你有种”。
这种敢跟警察叫板的刁民十分少见,以至于这一刻的马警官十分怀疑是否是自己的眼界过于局限,世俗权利无法约束阴阳界的人,所以连带着自己这个典狱卒的执法威严也受到了质疑挑战。
“瞧你说的,我还能有什么火上浇油为非作歹的念头不成?”张野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要我的情报可以,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场诛邪的行动,得让我以民间猎人的志愿身份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