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在山庄外闹得热火朝天,山庄却一直按兵不动,稳坐泰山。过了几天,江壑自觉舆论都是向着江家了,便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雾云山庄这边来。一路上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有热闹的,亦有打抱不平的,还有疑惑雾云山庄怎会如此的,于是这队伍便越来越大,震惊了整个雾城。
我在雾云山庄内得到消息,立刻找出来之前就让卷云给我准备好的男装,穿戴好,在雾云山庄大门对面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翘首以盼地看热闹。
其时天气甚好,雾城人民也都怪闲的,大门对面已经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我到了地方,才发现,因走的急,居然犯了个不能饶恕的错误——瓜子!竟忘记带瓜子!
所幸旁边正在剥炒花生的小哥仿佛看出了我的窘状,提了一布兜炒花生,问我:“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感激涕零,连连拱手,说“万分感谢”,便要接过来。他却又把手一收,另一只手往前一伸,道:“这花生我花了八文钱买的,你好歹给我一半,是不是这个理?”
我一时无言。
最后讨价还价,给了他三文钱,我俩便欢喜地凑在一处,剥起了花生。
正吃得来劲,有人喊道:“来了!来了!”众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远远看着一位灰发的老头,拄着龙头杖,屁股后面跟着仿佛要打群架的一众人,离雾云山庄越来越近。
正是江壑的队伍。
看热闹的人自觉地让出来一块儿空地,让江壑一群人得以站在雾云山庄大门口,摆好了阵势。江壑站定,便运了运气,朗朗的声音传到山庄里:“丰城江家特来拜会雾云山庄瞿庄主。”这一声气势充沛,稳若泰山,他的狗腿们立刻便喊了声“好!”,不明真相的吃瓜子群众有的也跟风喊“好”,一时间显得人气极旺。
然而,良久,山庄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就好似,江壑一记重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这不免有些让人泄气,然而江壑到底是块老姜,他稳了稳,又提气道:“老夫远道而来,这便是雾云山庄的待客之道吗?”
瞧瞧,一个“老夫”,便是说他算是前辈,又言“远道而来”,说明来得不易,雾云山庄却如此对待一个跋涉的老人家,真正是天怒人怨。
又是良久,就在江壑已经准备砸门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一位容长脸儿,身形利落的姑娘从里面出来,我一瞧便乐了,这不正是前两天同我一起鄙视江壑的诉琴么。
诉琴不紧不慢从门内出来,敛容行了个礼,然后说:“雾云山庄诉琴见过江大侠。”
我说什么来着,诉琴这张嘴,果然是利索,当即就将“江老夫”变作了“江大侠”,不仅自己没矮了辈分,又扣了一顶“大侠”的帽子,因此江家想要硬闯肯定不行了。
江壑显然也想到此节,“哼”了一声,又摆出冠冕堂皇的模样:“不知小丫头是谁?瞿庄主呢?”
诉琴仍旧敛容装温顺:“诉琴乃是管理雾云山庄内务的小丫鬟,我们庄主知道江大侠远道而来,在庄内很等了几天,哪知江大侠并没上门,庄主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以为江大侠不是来找他的,今天早上便出门了,言说晚间才能回来。”
我旁边剥花生的小哥便一下笑了,分解说:“看到没,江老头故意端着架子,结果人家根本不睬他。”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我极为赞同。
江壑噎了噎,然后说:“那么雾云山庄就这样把我们晾在门口么?”
诉琴抬了头,脸上带了种看稀奇的神色:“江大侠说哪里话?从来到雾云山庄拜访的人都要先递拜帖,本庄自然要备好饭食茶水,约好时间,才能迎客进门,如今说句不好听的,江大侠是不请自来,庄子里什么也没准备,请大伙进去喝西北风么?”
江壑还没说话,站他身后的江御天已经气急,上前就攥住诉琴的领口,大声道:“雾云山庄伤我大哥,偷我宝贝,如今连个说法也不给,当我们丰城江家好相与么?”
大伙还没反应过来,诉琴就“哇”的一声边哭了,这哭声震透了半边天,倒把熙攘的人群哭安静下来了。只听她边哭边嚷嚷:“我都说了我家主人不在家,你们又没递帖子,难不成我们主人要天天呆在庄子等你们吗?现下就知道为难我一介女子,江家好大的侠气,好大的威风。呜呜呜。”她越哭越大声,一把鼻涕一把泪,简直哭出了一种号丧的气势。吃瓜子群众不免指指点点起来,觉得江家欺负一个小姑娘,实在太过。
江壑低声喝令江御天回来,江御天闷闷地放了手,灰溜溜走回到他爷爷身后。
这一下江家阵营阵脚便有些乱了,低声聚在一起商议些什么,想来是讨论对策。我旁边吃花生的小哥便指点道:“江壑本来也算一把好手,只是他独苗儿子不理事,他孙子又不出众,唯独一个二孙子江御林还有点心机。只是他撑着偌大的江家,也是艰难啊,艰难啊。”
我觉得十分奇特,望着花生兄:“没看出来,兄弟倒是知晓甚多。”
“我们雾城,向来没什么大事,国泰民安的,大约是有雾云山庄罩着,等闲江湖人士也不来这里打打杀杀。”他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然后看着我,“所以你说,闲暇时间,咱们不八卦八卦,做啥去呢?”
我竟觉得他这话十分有理,一时无言以对。
刚默了一会儿,就听见人群又沸腾起来:“瞿庄主!风二公子!他们回来了!”
本来我常常见着他们,并没什么好激动的,然而人委实是讲究一个氛围,周围这么一闹,我也立马踮着脚,够着脖子使劲看。果然看到瞿映月同风祁墨,身后带着几个劲装佩剑的侍者,骑着大马,悠然而来,如此潇洒而清华,出众而温文,当真是唇红齿白,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
好些女子已经抚着胸口,言说自己要晕厥了,我左近有个女子,竟然问同行小妹:“你说若是瞿公子与风公子同时看上我,我当选谁?”
我为着风祁墨出尽风头得意的同时,听了这句话,一口老血霎时卡在喉中。
沸腾间瞿映月与风祁墨已经到了雾云山庄门前,瞿映月并未下马,而是在马上运了内力,温言道:“劳各位朋友久等,在座各位今天都是个见证,之后瞿某将设流水席一整天,以示雾云山庄对各位关心的感激。”
没错,他这话,是对各位不明真相的群众说的,话音刚落,自然是满场欢呼,还有大胆的男子大声道:“瞿庄主,不论如何,我们都只信你!”
瞿映月笑意清浅,抬起手压了压,道:“不瞒大家说,瞿某与师弟今日早早出城,是因为城北二十里外的陈家村前两日频有狼群出没,扰民不已,伤人性命,瞿某不才,却有师弟好主意,前去布置了一番,准备为民除了这一害,因此来得晚了。”
风祁墨此时却出声了,随意道:“师兄爱护,谬赞了。倒是师兄想得周到,又聚集村民,留人看守,这才是大德。”
他俩这互相吹捧的,连我都有点脸红,然而氛围甚好,竟然没人觉得这是吹捧,反倒民众的呼声愈加强烈,不外乎是称赞雾云山庄素来心善,为众人做事。便有些人开始指责江家:“你家家产几何?雾云山庄家产几何?人家至于觊觎你那点破宝贝么?”
江壑果然站不住了,咳了一声,沉声道:“瞿庄主。”
瞿映月好似现在才看见他,翩然下马,稳声打了个招呼:“是江大侠。”
得,这又是一个死都不认辈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