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江家便是请阮盈袖医治。而瞿映月到底知道,丰城最有名的大夫是阮盈袖,直到等她回了医馆,才将程厉送去,又留了言语,让程厉伤好之后,务必去下雾云山庄。
我不知道中间有这样曲折的故事,这一番听下来,我只是愣神。偏过头看看阮盈袖,她已经是满脸哀戚。
我知道她心里并不好受,然而这样的事情终究无可奈何。程厉又说:“不论如何,我这一生不会负她的。阮家妹子,你未来还长得很。”
我都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阮盈袖想必也听出来了。她只是微微笑:“程大哥,你好生养病,这样难过的事暂时就不要想了。等你来日病好了,为你自己挑个好妹夫才对。”
我心里头琢磨了一会儿,想着阮丫头这话的大约意思是告诉程厉,自己放下了。
只是这件事到底同我有什么关系呢,听了大半天的故事,我也不知道程厉让我也留下是个什么缘故,直到程厉转过头又对我说:“秦姑娘,盈袖喊你姐姐,想来也是喜爱你的人格品行,因此我也是信得过你的。我将你留下,讲了这故事,也是有几分掏心掏肺的意思,只希望如果有朝一日我留不住这条命,你能够帮我照顾下她。帮她寻个好人家,看她出嫁,为她撑腰。”我还没说话,他又赶忙说:“我知道有几分强人所难,但在我有生之年,秦姑娘有什么要求,我都尽量去办,今世办不完的,来世我仍来还,只希望秦姑娘……”
话还没说完,阮盈袖忽然起身出去了,程厉有点愕然。他在病中不知道,我却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内力仍在。阮盈袖出去的时候,分明有几分哽咽啜泣之声。想起来程厉大约还不知道自己活不过三个月了,我心里头也有点恻隐,于是安抚道:“你放心,阮姑娘说起来和我也有点渊源,便是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她的。你只安心养着就行了,这样她才最开心。”
程厉点点头,我见他说了这半天话也有些倦了,便告辞出来。
阮盈袖果然站在外面门洞下,肩膀一耸一耸,似在落泪。我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只觉得这样的事情,非要自己想清楚了,才算利落。默了一会儿,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她显然也不想我看见哭泣的模样,擦了泪,才低头转过来,还带着点鼻音:“秦姐姐,你出来了。”
我抬头望天,她既然不愿让我知道,我就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语气还一副欢快的样子:“难得吃风祁墨家的,住风祁墨家的,我非要连本带利把他欺负我的讨回来不可。这会儿我就回去眠一眠了。你照顾程公子也莫要太辛苦,闲时也多休息。”
阮盈袖应了声,我便出来了。一路往瞿映月说的我所住的问荷轩走,一路琢磨着进程厉屋子前,诉琴和我说的那些话。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懵然停住,发现自己竟不晓得,问荷轩究竟在哪里。且雾云山庄想来平日里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这园林的格局,竟比乌衣堂还要大上好几分,我有种崩溃之感,只知道眼前这座一眼望去十分广阔的院子叫做北苑,想来是走到了雾云山庄的北面。
正要找个丫鬟问上一问,却见北苑门里将将出来个小丫头,身形容貌都颇为熟悉,正是刚才带我去找阮盈袖的诉琴。她见我在北苑门前呆立着,也愣了愣神,先浅浅行了一礼,然后问说:“姑娘来这里作甚?”
我咳了一下,觉得在这个刚才还吼过的人面前承认走迷失了,有些丢人,便说:“我闲来无事,逛逛这庄子,无意间走来此处。不知道这里面住的谁?”
诉琴微笑,解释说:“这北苑里,原是我家夫人住的地方,老爷亲自提了字,叫做夜雪初霁。后来夫人病逝,北苑就单给二公子住了。后来,”她的笑容忽然刺眼了许多,“三小姐来投奔老爷,老爷有心撮合三小姐和二公子,北苑又大,便将其中晴屿轩挪出来给三小姐住。”
我梗了一梗,冷声说:“我就问你有谁住,可没问你这许多缘由。”
诉琴仍是微笑不止:“瞧婢子这张嘴,就是忒八卦了。一讲起来便有些收不住,秦姑娘见谅。”
她道了歉,我倒不知道该怎么说。还要讲话,忽然里面又出来个小丫鬟,向我见了礼,然后说:“秦姑娘,三小姐知道您到访,特嘱我来邀请您去晴屿阁坐坐。”
我心说总算要面对面来了,也不怎么惧她,只忍不住讥讽了诉琴一句:“看来你们三小姐很喜欢你,牙尖嘴利的。能说的不能说的话,她都靠着你这张嘴说了个遍。在雾云山庄里,想必你前途无量。”
诉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行下礼去,说:“姑娘慢走。”
花见青的小丫鬟走到诉琴身边,附耳说了两句话,显然为了防着我,声音低到难以捕捉,然后说:“三小姐就是这样吩咐的,诉琴姐姐快去办吧。”
诉琴抿嘴一笑:“知道了。我去了。”
我瞪了她二人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小丫鬟跟在我身后,每次到了需要拐弯的地方总是提前提醒,话倒不像诉琴那么多,我乐得自在,也不同她讲话。
如此一路到了晴屿阁,花见青在院落里的屋檐下站着踢石子儿,无所事事的样子。见到我来了,倒是十分兴奋了一下,然后又摆出端庄严肃的样子,指了指院中的石桌石椅:“请坐。”又对带我来的小丫鬟说:“看茶。”
小丫鬟应了声,就去后院备茶去了。
我不动声色。好端端地坐下,花见青打量了我几下,我就当做不知道,看也不看她,只打量院中的景色。果然花见青先忍不住了,喊我:“秦姑娘。”
我“嗯”了一声,并不接她的话头。
花见青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傲气,仿佛不想和我再兜圈子了:“秦姑娘,不知你是何出身?”
“我什么出身花三小姐不知道吗?”我看着她,没觉得她有什么资格该盛气凌人,“作为雾云山庄的三小姐,连一个乌衣堂行五的杀手背景也不晓得,姑娘不觉得丢人吗?”
花见青气道:“你!”
我不搭话,刚好小丫鬟上茶来了,我也不去管她,自斟自饮起来,还问:“要不要喝一杯?”
花见青调整了一下状态,又恢复我来时优雅的样子,悠悠地说:“秦姑娘,我知道现下二哥对你颇有好感,然则你不能因此便觉得,今后这北苑的女主人就是你了。你要晓得,我为什么能那样快就知晓你来了北苑?这十年来我在雾云山庄的经营,可不是你能够比上的,更遑论我与二哥的青梅竹马呢?”
事实上,在花见青说这番话之前,我并没有多么想同她计较,然而这段话一说,我确实是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