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儿摇头：“没有。小姐是不是后悔没多回国陪陪老爷太太？其实，小姐一直记挂他们，每每捧着他们的来信偷偷哭。
就是你太生叶晏少爷的气，气他说你笨，不像名门淑女，没有才艺，你很努力地去学日语，读莎士比亚的诗歌戏剧，学习弹钢琴。
叶晏少爷不情不愿去了日本，发现你大变样，为你倾倒，甚至为你吃醋、打架。那两年多，你们过得非常快乐。小姐，你要是恢复记忆该多好啊！那个时候的你，多快乐，多幸福。”
大妮儿真情流露，眼圈泛红。
梁语嫣拍了拍她的手，合上眼。
“我也想恢复记忆，可我既然选择忘记，想来是我受到伤害太深，深入灵魂，才会忘记所有，把快乐和痛苦一起忘记。睡去吧，也许明天会有转机。”
大妮儿吹灭了灯，爬到另外一张床上。
等室内一切动静停止，梁语嫣睁开眼睛。
她反复回忆白天的噩梦。
“薄玉烟”站在窗户边上说话，室内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有那个所谓的黑斗篷女士，而且，“薄玉烟”的眼睛真真切切地看向了她，与她的目光对视！
实在太过真实，完全不像是模模糊糊的梦。
我们可以梦到一个虚构的陌生人，却很难连对视的眼神和感觉也梦到。
再加上，她没有听闻过“薄玉烟”的穿着，却完全梦对了！
她完全有理由怀疑，她就是那个黑斗篷女士！而这进一步证实，她不是薄玉烟，所以在聂昌政猜测她是黑斗篷女士时，她完全掐灭最后一丝希冀。
由此推论，黑斗篷女士最后跳入江水中，不是逃命，而是去救“薄玉烟”，因为这在她的梦里发生了。
如果她是黑斗篷女士，那么，刚刚真情演说的大妮儿就是在撒谎！
可大妮儿跟了她这么久，忠心耿耿，她的表现她全看在眼里，是她最信任的人。她没有理由，也不敢怀疑大妮儿。
如果连大妮儿也是在骗她……
梁语嫣觉得自己可能会崩溃。
她头痛欲裂，强迫自己不去想，却忍不住假设自己就是黑斗篷女士，不仅大妮儿骗了她，还有一个骗了她的人就是叶晏！
她掉入江水中，是谁救了她？
是谁将她送回日本，瞒过了她的父母？
又是谁瞒天过海，调换一个假的薄玉烟欺骗白颂年？
跟她有关，又有能力做这些事的人，唯有叶晏！
她脑海里浮现一张邪魅阴鸷的俊脸，无数个夜晚，她做梦都想撕碎这张脸！
如果一切是叶晏主导，那么，很可能郑茵慈也是他的人，“薄玉烟”曾经也落在过他的手里！
她无比迫切地想要恢复记忆，想要看清叶晏的真面目和真实目的。
然而，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地等待被别人操纵的命运。
在反复假设和推翻假设中，梁语嫣陷入沉睡，嘈杂的丧乐阻挡不了她的困意。
……
凌晨四点。
帅府暂时安静下来。
白颂年却在这个时候醒了。
“少帅！你终于醒了！”守着他的警卫兵惊喜，连忙跑到隔壁房间，“聂副官，少帅醒了！”
聂昌政没脱军装，闻言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隔壁。
白颂年已经坐起身，手捂着心口，脸色微微苍白，犀利的目光环视四周，腾地下地。
“玉烟呢？”
“少帅，大帅在给少帅夫人办葬礼，少帅夫人的遗体尚未入殓，等着您醒来发话。她仍在你们的卧房。”聂昌政尽量温和地说道，担心地看着他。
白颂年推开他，踉踉跄跄地出门，直奔他和薄玉烟的卧室。
“少帅！”聂昌政急忙跟上去。
卧房门口守着几名士兵，白颂年推开门，只见干净整洁的病床上，“薄玉烟”安静地躺在景泰蓝色的床上，穿了一身素色的华美汉服，裙摆温顺地垂在两边，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额头有一缕波浪卷，在艳丽的胭脂痣的映衬下格外妩媚。
宛如活着一般。
白颂年的焦急瞬间被抚平，他抚上“薄玉烟”冰冷的脸，嗓音压抑着悲痛：“你做得很好。”
这话是对聂昌政说的。
“少帅，”聂昌政温声道，“不是我叫人做的，是大帅。他说少帅夫人干干净净地来，理当干干净净地走，她雍容一生，走时也要光鲜，生是帅府主母，死是帅府主母。”
白颂年一怔。
虽说公公给儿媳妇办丧礼，闻所未闻，不合习俗，但规矩在白大帅面前是摆设，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当真不像他粗糙的性格。
聂昌政劝道：“大帅明白你这回真的受伤太重，希望你能多少安慰一点。”
白颂年点点头，面无表情，淡淡问：“谁给少夫人穿的衣服、梳的头发？重重赏了她么？”
聂昌政微愣：“是阮姨太太的丫鬟大妮儿。大帅不让老婆子们动手，小丫鬟们没见过世面，不敢近身，大妮儿自告奋勇帮忙，也是她跟大帅提议，寿衣难看，便给少夫人换了华服，还亲手给少夫人上妆，难为她胆子大。她唯一的要求是去照顾阮姨太太。”
“原来是她，真是个忠心的好丫头。”白颂年冷淡地说道。
听不出来是夸赞，还是讽刺。
接着他不再开口，只盯着“薄玉烟”的脸看，似乎想把她永远地刻进脑子里，眼里含着泪光，似有千言万语，满满的，全部是爱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晨光熹微，出现鱼肚白，黎明拂晓，阳光穿破黑暗。
“黎明……我的黎明什么时候到来？”白颂年望向窗外，失神喃语。
聂昌政暗暗叹口气，只能庆幸白颂年缓过来了，没有一直沉沦在伤痛中。
“少帅，昨晚我连夜审问了薄太太她们七个人。您需要听听么？”
“说吧，我听着。”白颂年低头，又盯着“薄玉烟”的脸看。
聂昌政轻咳一声：“您一点钟离开夕雾楼，两点回来。期间，一点半时杨梅离开夕雾楼，两点回来。两点时，少潼也在病房，根据我们在门外听到的话，他应该也是刚刚才去病房。所以，凶手的作案时间是一点半到两点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