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田田趁着午休时间对着人体模型练习自己最不擅长的皮下注射时,陈烁来儿科办事。
经过药剂室门口时,他看见里面有个护士在对着书本练习注射,一会儿低头看看注意事项,一会儿对着模型认真操作。
他认出来了,那个人正是余田田。
在会场那天,他没有料到余田田下台之后连座位都不回了,径直走出了大门。
星期一的时候他把易小雨叫到办公室,有些不自然地问她:“余护士那天怎么提前走了?”
易小雨一脸“陈医生你在逗我吧”的表情,委婉提示说:“如果我是余护士,被陈医生你那么当众数落一顿,恐怕当场就哭了。”
陈烁忍不住为自己分辩:“我不就让她上来配合一下,顺便指出了她犯的错吗?她还委屈上了?”
易小雨这下也不客气地说:“那种情况下人本身就会紧张,我相信不管陈医生叫哪个护士上去,都无法避免地会出现错误。而且当时陈医生你丝毫不顾那是在什么场合,就一点情面也不留地把余护士批评得一无是处,她怎么可能不委屈?就算你叫我上去,我做得可能也不比余护士好多少。”
陈烁面子上挂不住了,臭着脸说:“既然你对自己的护士技术这么没有信心,年底放假的时候你就别休假了,我替你跟主任说说,让你去进修进修!”
易小雨一下子就慌了,“别呀别呀,陈医生别这样啊!我这不,这不就是同情余护士吗?我肯定不会做得那么糟糕啊!”
止住思绪后,陈烁往治疗室里多看了两眼,然后才抬腿走开。
把文件交给马柏志时,他犹豫了片刻,忽然开口询问:“马主任,余田田在儿科工作得怎么样?”
马柏志一听就笑了,“哎哟哟,陈医生你是想夸奖她吗?是不是她开会的时候表现特别好啊?”
陈烁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我就知道这个余田田呀不一般,之前我看她打针技术欠佳,就批评了她一顿,没想到她这才多久就给了我个大惊喜。你知道吗,这一周内已经有三位病患家属来跟我夸她了,说她人好,有耐心,打针技术也好……”
马柏志叽里呱啦一大堆,陈烁几乎怀疑自己听见的这个余田田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余田田。
但一想到刚才经过药剂室时看到的场景,他又打消了怀疑。
生平第一次,他问自己:真的是他话说得太重了吗?
从马主任办公室走出来以后,陈烁正好碰见从药剂室出来的余田田。
他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所以想要弯起嘴角主动打个招呼,可那个笑容还没伸展开来,迎面走来的那个人就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嘴边。
傲什么傲啊?
委屈个什么劲儿啊?
这不都快一个星期了吗,她怎么还这么不待见他啊?气不该早消了吗?
陈烁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了,黑着脸不高兴地回头叫她:“余护士,看见熟人招呼也不打一个吗?”
余田田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陈医生算是熟人还是仇人?看见熟人我一般都会打招呼,看见仇人的话,好像打招呼显得太亲切了一点呢!”
陈烁居然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板着脸憋出一句:“可是余护士,你好歹也是参会人员,我作为主讲师就是你的老师,看见老师你也不打招呼?”
余田田瞥他一眼,挤出一个非常敷衍的微笑,“哦这样啊,那老师您好,学生还有点事儿,您老一路走好。”
她皮笑肉不笑地转身走掉了。
好歹是他占了上风,哪怕她招呼打得不情不愿的,这不还是打了吗?
陈烁沾沾自喜地转身走人,走了没两步又回味过来,“您老一路走好”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对啊!
哎哎哎,叫谁一路走好呢?
他拉下脸来回头要找余田田算账,可是走廊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个小护士的身影?
周末的医学研讨会再一次来临时,余田田已经产生了极度抗拒心理。
但是抗拒是没有用的,就好像陆慧敏用来安慰她的那句话一样:“不是有句名人名言说得就很好吗?生活就像强jian,当你无力反抗的时候,那就闭上眼睛好好享受。”
于是余田田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了享受的征途。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陈烁并没有再为难她,相反,他几乎很少看她,只是专心致志地讲着自己的课题。
余田田不得不承认,如果只是远远看着陈烁,倒真的有几分视觉上的享受。
中途休息的时候,邵兵又和她旁边的人换了座位,有些迟疑地问她:“上星期……你还好吧?”
想起上周日自己在台上的表现,余田田没出息地红了脸,低声回答说:“还好,就是有点丢人。”
邵兵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最后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系着木雕的红绳子,“喏,这个你拿去玩儿,我小侄子这周去了青城山,带了很多小玩意儿回来,说是会给人带来幸运。”
他朝她眨眨眼,“我当然不太信这些,但如果真能给你带来点好运,让陈医生不再针对你,那也是好事。”
那是一只雕刻得不算太精致的木鱼,两边的眼睛都不太对称,但胜在小小巧巧,挺可爱的。
余田田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谢谢邵医生,你人真好!”
易小雨立马挤眉弄眼地说:“哎哎哎,邵医生你人这么好,干嘛不也给我多带一个呀?”
邵兵面色微红地解释:“我只有这么一个……”
“咦,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小侄子带了很多回来吗?”
余田田用手肘偷偷捅了捅易小雨,示意她别再乱说话了,因为邵兵白白净净的脸此刻红的越来越厉害。
这一整天,邵兵都和她坐在一起,说着幽默的话,有礼貌又有亲和力。
余田田问自己:邵兵是不是有点喜欢她?
可让她糊涂的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真的是因为她长得可爱甜美,而他刚好喜欢她这种类型?
余田田也没有想太多,只是被邵兵越来越自如的说笑话功力逗得哈哈大笑,又碍于这是开会途中,所以憋得很辛苦。
趁着休息的时候她去上了个厕所,在厕所门口居然碰见了陈烁。
陈烁好像是站在那里等谁,打了个照面后,她和上次一样扭头就走,不想搭理他。
谁知道陈烁忽然叫住了她:“余田田,你过来一下。”
咦,竟然是在等她?
“找我有事?”她问得一点也不友好。
“没事找你干嘛?”陈烁答得也没什么好气。
余田田不为所动地说:“是陈医生找我有事还是我找陈医生有事?既然是陈医生找我的话,不知道自己过来啊!”
陈烁脸色一沉,干脆直接隔着几步距离说话:“刚才开会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她在干什么?
当然是和邵医生聊天啊!
余田田理直气壮地说:“除了听陈医生讲课,还能干什么?”
陈烁的脸几乎可以拧出水来,臭得要命。
“你自己清楚你在干什么,邵兵私自换位置坐到了你旁边,你全程一直在和他有说有笑,什么时候听过我讲课了?”
余田田这次是真的有点吃惊。
大家也不是小学生了,谁会在这种场合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地听课做笔记?大部分人还不是偶尔听听,多数时候埋头玩手机。
但面对恼羞成怒的陈医生,她果断地说:“你看错了,我和邵医生是在讨论你的讲课内容。”
陈烁不耐烦地说:“我没兴趣知道你和他在讲什么,但你最好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让我看见他在这种场合谈情说爱泡女人。”
说完这话,他也懒得再搭理余田田,脚一抬就走人了。
余田田被他气得不轻,可是想骂他一顿,又碍于他腿长,几乎是立马就走远了,她要是隔空喊话,一定会被人听见。
他不嫌丢人,她还要脸。
接下来的时间,陈烁继续上台讲课,她回到座位以后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凭什么这么多事?看不惯她就算了,如今连带着邵兵也看不惯,竟然不许她在这种无聊的时候找人说说话?
邵兵一无所知地继续和她聊天,易小雨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余田田挑衅似的看了台上的人一眼,全然不顾陈烁警告的眼神,聊得更欢了。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第二天邵兵没有来,他的座位空了一整天。
是因为他有事吗,所以来不了?
但同样的事情在第三周的周末也发生了。
邵兵就好像忽然间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来参加过大会。
吃完午饭之后,易小雨在厕所耽误了一会儿,然后回来就给余田田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你知道吗?刚才碰见骨科医院的护士,我就随口问了句邵医生怎么没来,结果她们说邵医生无缘无故被领导叫去谈话,领导让他之后都别来了。”
余田田吃惊地说:“是有别的任务分给他吗?”
易小雨摇摇头,“好像是批评了他什么,具体也不清楚,应该是会议主办方给骨科医院传达的意思,医院那边就直接让邵医生别来了。”
这话一说出来,余田田就觉得哪里不对。
邵兵根本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为什么大会主办方会突然禁止他参加会议?
几乎是立马的,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人影——陈烁。
是陈烁干的吗?
他亲口警告她不要再和邵兵有说有笑,还放话说让邵兵从哪来回哪去。
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