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觉得全身力气被抽走了大半,眼前有数千只蚊子在飞,白花花地看不清楚。我不禁大吃一惊,身体趔趄了一下,找不到地方可以扶,便慢慢蹲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渐渐恢复,我四处看了一下,现在是吃早饭时间,操场中间的草坪上几乎没人,只有跑道还有几个人在低着头长跑。不用说,刚才那一声又是我弄的,空瓶子离我有十来米远,我仅仅用目光就能推动了它。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又盯着它看,足足过了五六分钟,它再没有动。我的眼睛好像被灼伤似的疼,身体和看穿未来时一样累。我坐在跑道边上,闭上眼睛,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慌,就像第一次梦遗以后,觉得自己马上就死了。
我真想对自己说这是梦,可我偏偏清醒到头痛欲裂。以前听说有人得了怪病,一流眼泪全是结石。那我这是什么怪病,是不是该上医院检查一下?可检查费用上哪去弄,我身上只有两百块,还是临上学前妈妈刚给的生活费,依照奶奶的意思,只给一百行了,那一百自己去挣吧。妈妈没听她的,愣塞给我200元。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准备去上课。我却众叛亲离,像只没人认养的狗。肚子咕咕叫起来,我才意识到没吃早饭。
第一次,一个人,步履沉重地走向食堂。真是冤家路窄,没走几步,正看到黄婉儿挽着刘昊的手,从饭厅里出来。不知道在说什么有趣的话题,两人哈哈大笑。
黄婉儿也看到了我,表情没变,在刘昊耳边说了几句,笑着朝我走过来。“唉,极天,通知你一下,我们,结束了!”
“结束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单方面宣布的?”我看着她冷笑。
“就现在。”她面不改色。“极天,我们好合好散。都把最美好的留给对方,不行吗?”
“这边蹬了我,那边就跟人好上,真是无缝对接啊。黄婉儿,你真牛。我佩服你!”我冲她竖起中指,甩头就走,不想再说一句话。
“极天,你站住!”刘昊走过来。
“靠!”我心里暗骂一声,我最不爽这蠢到哭的狗崽子,一直压着火,就怕控制不住要揍他,他还主动凑上来。
“极天,你跟婉儿的过去,我可以不追究。不过,她现在跟了我,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她。”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刘大号,你抢走我的东西,我都没追究你。在我发火以前,你最好滚到一边去。再瞎叨叨,老子打你个屁眼朝天。”
“你敢对我指手划脚?信不信我弄死你跟捏死个臭虫差不多!”刘大号养尊处优的脸霎时跟猪肝一样红。果然是色胆包天!刘大号平时低调,从不跟我们来往,但他至少知道我和兄弟们都不好惹。而今天为了黄婉儿,他想耍耍威风,展露一下雄性动物的本能,只可惜他选错了人。
“别吵,你们别吵。”黄婉儿急忙拉住刘大号的胳膊,“刘昊,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我都跟极天说好合好散了,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行吗?”
“我警告你。”刘大号的脸开始发紫,右手食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我的女人,你,不能动。看看你的全身上下,有什么拿得出手,能跟我争?”
我盯着他看,眼神轻蔑,因为在我的眼里,刘大号紫脸下面流动着丰沛的血液,只差一拳就可以引导而出,在他身上开出鲜红夺目的花朵。他身边溜须拍马的人平时不少,但今天就他一个,处理起来不难,我甚至期待看到他血流满面的壮观景象了,一股嗜血的疯狂直冲上大脑。
“刘大号,你用了我用过的东西,还这么威风?本来我不屑搭理你,既然你这么步步紧逼,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黄婉儿刚才说,我们俩刚刚才分手,我还没同意,即使是我同意,也是刚刚分的手。也就是说,星期六、星期天这两天,黄婉儿还他妈属于我,那星期五放学以后,你勾引我女朋友去哪里了?你******给我戴绿帽子!”
我瞄准他的趴鼻梁一拳打过去,没想到这小子反应挺快,一缩脖躲过了,但眼睛没躲过,正中眼角。他疼得立刻捂住眼,眼角已裂开,一股污血霎时流了出来,顺着刘大号的眼角汇成了一条小溪。看到了血,我只觉得恶向胆边生,一股无名业火顺着肚皮来到胸膛,充实于双臂,指使双臂雨点般抡出,打得刘大号双手抱头,没有还手之力。
黄婉儿尖叫着上来拉架,被我一把推到旁边。我看到旁边有个熊猫形状的垃圾桶,水泥做的。便两手揪起他的头皮,像拎只死狗一样拖过来,把他的头狠狠地往垃圾桶上撞,直撞到他的脸成了血瓢。此时的刘大号满脑袋是血,躺在地上。我仍然没解恨,两脚轮流踹他的肚子,他已经快嚎不出声来了。后来回想,没人拉架的话,我能把这小子废了。他也太不走运,我那天就是一个火药桶,他偏偏要引燃自己当火种,不炸他炸谁?
话说当时,校园里乱成一团,有人拉架,有人报警,有人叫120。刘大号才得以免掉被打残的命运。结果是他去了医院,我理所当然地进了拘留所。
冷静下来,我开始后怕。抓我的警察指着我说,你小子手够黑的,要是打残了,够你蹲几年的。
害怕过后,我也无所谓了,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人我也打了,气也出了,爱咋地咋地吧。
真正让我寒心的,是在看守所里的孤独。中间只有妈妈来看过我几次,哭着骂我不争气,说刘大号被打成脑震荡,头上缝了七针,差点傻了。肋骨有一根骨裂,还好没完全断。他父亲气急败坏,不接受妈妈的道歉和赔偿,当然我家里也拿不出多少钱来赔偿,扬言要请最好的律师,一定把我送进监狱。而其他的人,从小就一直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比如说奶奶、金波和秋棠、姑奶奶一家,都没有来看过我。
我的一时冲动,把自己送到人生的最低点,我就像任性的孩子撒了个娇。撒给好哥们看的,你们不是要跟我绝交吗?我就作给你们看,看你们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事实是真的没人把我放在心上,包括黄婉儿,她也没来过。
说过的话可以不算吗?发生过的事,真的可以忘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