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瑾一脸阴谋得逞的贼笑,瞅了个功夫就脚底抹油,一溜烟地溜了。
百里九愣怔片刻,拍拍屁股上的土,也蛮不是滋味地转身回了将军府。一下午如闷嘴的葫芦一样,老将军与老夫人问话也不回答,自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思茶饭。
他那是怎么琢磨都不是滋味,果真如了楚卿尘的愿,眼睁睁熬到夜深人静,敲过三更,干脆爬起来,腾身出了百里府,向着宫中的方向纵跃而去。
冰魄得了老将军叮嘱,支楞着耳朵听自家主子的动静,见他果真是有自己的算盘,赶紧尾随在身后,唯恐他一时冲动,再闯出什么祸端来。
百里九借着夜色掩护,一路上飞檐走壁,那是将楚卿尘骂了一个通透。他远远地绕过宫门,踅摸着紧邻后宫的位置,小心避开宫中布防,轻如飘絮一般,翻入宫墙内。
落脚之后,他略一踟蹰,原本就对于后宫环境比较陌生,如今又不知道诺雅究竟是被囚禁在什么位置,那么应该向着哪个方向去找?
上次楚欣儿生辰,百里九记得是在蒹葭殿,他决定先去欣儿那里投石问路。那个小丫头虽然跟自己不对付,但是心肠比楚卿尘那个黑心黑肝的要好许多,最主要是比较好哄。
这个时候,宫里的人大都歇下了,只剩了值夜的太监或提着灯笼跟个孤魂野鬼似的晃悠,或是蜷缩在哪个避风的角落里呵欠连天地偷懒。
百里九小心避让开巡逻的侍卫,穿梭在亭台楼阁,假山琼树之间,迅如狸猫。
两个睡意朦胧的小太监自他藏身的假山跟前过,满腹牢骚:“简直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般折腾人。你说咱梓兰苑那位主儿还没有挑咱俩的不是呢,他小李子算哪根葱,哪根蒜?”
另一人接道:“那是你有所不知,梓兰苑那位九夫人可是咱未来主子的心尖儿,手掌蝶鸯印,将来的六宫之主,他小李子可不要小心伺候巴结么,日后能否飞黄腾达,这可是个机会。”
“不能吧?”先前那小太监疑惑道,然后声音愈压愈低。
百里九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气,只道那楚卿尘这是贼心不死,想要强抢民妻了,恨得牙痒,眼瞅着两个小太监进了一所金碧辉煌的宫殿,借着殿前影影绰绰的灯影,可见上书匾额梓兰苑。
梓兰苑那是历代皇后的寝殿,自太子被罢庶以后,皇后就自觉搬离了这里,空了有些时日了。难道,诺雅就被囚禁在这里?他略一沉吟便偷偷尾随过去,约莫二人已然歇下,方才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溜着墙根靠近主殿。
他先是在门外,将耳朵贴在屋门之上听了片刻,里面毫无声息,轻轻地推推门,门却是虚掩的,向里张望,也并无宫人值夜。他蹑手蹑脚地进去,见锦幔罗帐低垂,帐内隐约有轻微鼾声可闻。他凑到跟前,轻轻地撩开纱帐,里面一人盖着锦被,袒露香肩,暗沉夜色里,看不清相貌,只见一双惊恐的眼睛正瞪着他。
他还未来得及出声,那人就惊坐而起,冷不丁地一声尖利大叫:“啊!采花贼啊!”
声音高亢尖锐,震得百里九耳膜嗡嗡作响,倒是与诺雅的河东狮吼有得一拼,但是哪里是她?
他情知有误,暗道“不好”,赶紧往外逃,刚出门口,一张大网就铺天盖地地罩了过来,将他兜了一个严严实实,挣脱不开。
“捉住了,捉住采花贼了!”院子里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兴奋地大叫,火把次第亮起。
屋子里的女人衣衫凌乱地跑出来,哭哭啼啼地作势就往旁边的柱子上撞:“我没脸见人了,我不要活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拦住,连声劝慰:“凡事想开一些,有什么事自然有上面做主呢。”
借着火把的光亮,百里九这才看清这个女人的样貌,大饼圆脸,塌鼻阔口,吓得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坏了,自己今天肯定是被赖上了。就凭这个女人长的这幅夜叉相貌,就算是生在帝王家,那都不好嫁呀。好不容易有个不长眼的撞到了刀口上,她肯定不会放过的。
果然,女人哭得那是哀哀怨怨,呼天抢地,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厚厚的脂粉糊了一脸,愈加滑稽:“我如今被这贼人非礼,名节不保,活着还有什么脸面?”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劝。
殿外有脚步声响起,殿门敞开,两个太监提着宫灯肃立两侧,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然后齐齐拜倒在地,恭声请安。
百里九抬眼,见是一袭出尘锦衣的楚卿尘负手迈了进来,不悦地沉声道:“怎么回事?这样吵闹。”
百里九翻了一个白眼,明摆了的圈套,诱拐着九爷我往里跳,你还这样装模作样的做什么?
有小太监上前,将此间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
那丑女人不敢再鬼哭狼嚎,改成小声啜泣,用袖子掩了脸,忽略了她的相貌,哀哀怨怨的,还真让人生怜。
楚卿尘慢慢走过来,紧蹙着眉头:“采花贼?有哪个采花贼能这样大的胆量,敢跑到我皇宫里来作妖?”
“敢跑到皇宫里采花的有,但是敢采这朵相貌清奇的喇叭花的,怕是真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二皇子,你好歹命人找个像样的,也别坏了我的名头啊。”
百里九干脆盘膝而坐,不咸不淡地揶揄道。
楚卿尘佯作大吃一惊:“这声音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
然后凑近了看,唇角微勾,“噗嗤”笑出声来:“你们怕是误会了吧?这哪里是什么采花贼,这分明是将军府的九爷啊。”
小太监也立即配合着,将手里灯笼挑到跟前,全都瞬间恍然大悟:“奴才们眼拙,果真是九爷——不过九爷怎么突然换了口味?这样饥不择食?”
百里九一口老血差点就喷出来,气绝身亡,这楚卿尘也太损了吧,竟然教唆着小太监这样戏谑自己:“换你妈的口味,九爷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上!”
小太监缩缩头,也是个爱贫嘴的:“我倒是想,我也得有那本事。”
楚卿尘心情好,也不怪罪,强忍笑意命令几人:“还不快些把九爷放了,你们九爷可小心眼地很。”
小太监立即上前七手八脚地将百里九从网子里放出来,连呼“得罪”,百里九毫不客气地一人踹了一脚解气。
几人也只能呲牙咧嘴地生生受了。
将一肚子火气在几个小太监身上撒完了,百里九才转身面对楚卿尘:“二皇子早。”
楚卿尘颔首:“不早了,我正要上朝。”
百里九拍拍屁股上的土:“那你忙,不打扰了。”
转身就走。
身后一声高亢的女高音,将九爷的心肝震得生疼:“求皇上为奴婢做主啊。”
百里九顿时加快脚步,如避蛇蝎。
“九弟慢些走。”楚卿尘淡然道:“男人家就要有担当,做过的事情总是要负责的。你已经毁了人家的名节,以后在宫中如何立足?就将她带回府去吧,好歹给个侍妾的名份就好,莫耽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姑娘?额滴个神那,那简直就是老娘!看她一眼,百里九立即就想起大街上掐着腰,手提尖刀吆喝着卖猪肉的婆娘。 楚卿尘这是从哪个集市煞费苦心地挑选来的?他就不信,这样的容貌能混进宫里来,就不怕半夜里惊了圣驾?
他磨磨牙,然后重新转过身,嬉皮笑脸道:“小九的为人难道二皇子还不清楚么?我家有娇妻,犹如河东狮,哪里敢越雷池一步?我们可是清白的。”
“那你深更半夜跑到人家寝室里面做什么?”楚卿尘一脸玩味。
百里九恨不能拍着桌子骂娘了,我进宫做什么,难不成你楚卿尘还不知道么?
“拙荆走得匆忙,有些规矩我忘了交代,所以赶紧过来叮嘱一声,唯恐有什么失礼之处,再给二皇子添了麻烦。”
“既然你寻的是尊夫人,那你到皇后的梓兰殿做什么?”楚卿尘步步紧逼,重展他的毒舌。
百里九顿时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楚卿尘,跟踪小太监过来的吧?万一被楚卿尘捉到了话柄,顺着杆子往上爬,自己怎么辩驳?
楚卿尘笑笑,吩咐那朵喇叭花:“快些收拾收拾包袱,随着九爷去吧,我给你做主了。”
喇叭花欣喜若狂,转身回屋,就立即掂了一个包袱出来,忸怩地冲着百里九一笑:“九爷,咱们走吧。”
百里九简直就是欲哭无泪,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楚卿尘那是一言定生死的帝王了,自己被他简直压得喘不过气呀。
楚卿尘心情极好,愉悦道:“恭喜九弟了。”
喇叭花咧着嘴笑,那涂了厚厚胭脂的血盆大口果真开成喇叭花的形状,尖尖的虎牙在灯影里,给百里九青面獠牙的感觉。他身子一颤,感觉自己被她一笑,后脊梁冷飕飕的,几乎吓溺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