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一下子便顺着血槽涌了出来,争前恐后的逃离沈醉的身躯,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面前那柄幽蓝长剑所处的地方,却是只有一柄悬浮的飞剑,不见主人。
“悬剑——小隐”
顾玄握着那柄幽蓝冷刃,面无表情的在沈醉的背后,如是说道。“你错在了一个地方,十只兔子的游戏规则是每个人都是死于谋杀,我不可能让一个夜行兽去杀死你,懂么?”
“……也就是说,我跑的时间越长,我越有可能耗尽你的体力,从而获得一线生机?”沈醉只是感觉到了寒冷,他瞪大了双眼去看着面前的天空,他能感受得到下降,也能感受得到死亡。
甚至他还看见了自己的兄弟,罗战。
血顺着血槽流出沈醉的身体,他极力地想要回头去看顾玄最后一眼,但是这最后也没机会他也没有把握到,他只是拼了命地扭头,却在半路永远地垂下了头颅。
完胜!
仅仅打了两个照面,不,甚至只打了一个照面便以几乎秒杀的速度取胜!
沈醉是死在了顾玄的怀里的,顾玄在方才上冲的时候,从背后刺穿了沈醉,但随后他与他一同下落,顾玄本来是能将沈醉抛开自己安稳落下的,但是在那么一瞬间,顾玄改变了主意。
他不仅要将他安稳地放在地上,还要让他落叶归根。
他要让沈醉死在这片他曾经热爱的土地上,纵然这一切都只是源于顾晓白的幻想,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那么顾玄自己最后,又将死于何处呢?
顾玄不知道,也没有答案,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死亡的话会对世界有什么影响,他也不清楚花葬到底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如今他近乎是去了所有,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失去。
只是冥冥中,顾玄觉得怅然若失。
最后的最后,顾玄是亲手将沈醉埋了的,草原上的泥土很蓬松,顾玄徒手抛开了一人的坑位,随后将沈醉放了进去,在一把一把的掩埋,甚至,还用一块废木头,给沈醉做了一个墓碑。
随之赶来的何烬站在了顾玄的身旁,低头瞧着顾玄一把土一把土的埋葬死去的沈醉,突然蹲了下来,也给沈醉买了一把土:
“老实讲,顾玄,你也很快就会和他们相遇的,到时候想好说什么了么?”何烬如是问道,但顾玄并没有做出回答,他只是一点一点将沈醉埋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最终我们会在言语的意义上获得平等,不是么?何烬。”顾玄如此说道。“我有时候想让他们活着,可当你发现这一切都不随你愿的时候,又能怎样呢?”
“那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理想国,独裁还是民主,都是最完美的作品,不是么?”何烬笑了起来,他随后也跟着直起了腰板,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对方一遍。
这一次,何烬似乎发现了一些崭新的东西。
一些名为人情味的东西,正在顾玄身上散发着香气,刹那间,何烬感慨良多,他双手环胸抿着嘴角,也不说什么其他的话语,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日落月升,等着一天的结束。
“他们该走远了吧?”何烬突然问道。
“是的,该走远了。”顾玄附和道。
“你觉得胜算有多高?”何烬又问道。
“我觉得毫无胜算。”顾玄抽出了那柄属于自己的蓝刃,苦笑着说道。“我从来不指望封朗与风不破会手下留情,正如我从来不相信花葬会和谁保持真正的友情。”
“那上路吧?”
“我们走吧。”
顾玄与何烬对视一眼,借着月色的照耀下,又走回了原先来时的路。
只是这长路漫漫,顾玄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句话,他想要说出来,却发现身旁的人不属于倾听的角色。
那一瞬间,他想念极了顾晓白。
‘愿我们不再把来路当归途。’
可若这就是归途,可若这就是一切的开始与终结,那么他是否能比沈醉幸运,在生命的最后一秒,看见最想看见的人。
——他还是爱着顾晓白的,而如今,他只能把来路当归途。
【日落之前。】
“我们走吧。”
“嗯。”
封朗与风不破等着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似乎是等到了该有的时机一般,由风不破开口,封朗应承下来,他们转身背对着所有人消失的方向,阔步离去。
风不破走在前面,而封朗殿后,他们之间相差半步,在各自都能看见的距离内缓缓走着,相互提放着对方,又相互信任着对方。
他们不得不相互信任,但是对于他们的本性来说,他们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可幸运的是,他们之间的信任,要远比任何人聪明的多。
比顾玄与花葬之间要聪明的多,也比顾玄与沈醉之间聪明的多,甚至他们之间的这种信任,在某些时刻,要远比任何友谊都要牢固。
可突然,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声浅浅的呼唤止住了封朗的脚步。
那是一个女声,浅浅的呼唤着封朗的名字,只是一声而已,非常清浅,但是封朗听见了。
——谁?
封朗回头,看着身后一马平川的草原,没有开口,只是在心底回应道。尽管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的感觉却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
封朗,快离开。
那女声再一次在封朗的脑海中响起,这次却有了一丝急躁的情绪,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对于细节有着异常敏感神经的封朗却能听懂。
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风不破也停了下来,封朗清楚的感觉得到对方正在等待自己,但是他却无法动弹半分了。
似乎是这个声音将他定住,但又似乎,是他自己定住了自己。
隐约的,封朗觉得自己认识这个声音,他在等待着,等待着女声再一次呼唤:
——封朗,封朗,危险,快回来。
果不其然,在等待期间,那女声又一次重叠的呼唤而来,一声声仿佛勾魂一般,吸引着封朗,却也让他患得患失。
——危险?什么危险?
封朗于心底反问道,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之中暗藏杀机,但是能对他构成危险的人,封朗自信根本没有几个,而且,凭借顾玄的力量,他与风不破联手,尚不足以为惧。
危险……快回来……封朗……。
女声没有解释,而是重复这这两句话:危险,快回来。
什么危险?怎么回来?封朗一次又一次的在心底去追问这个问题,但是他得到的都只是女声的重复的话语,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可言。只是封朗在其中隐隐觉得,这个女声,他是很熟悉的,熟悉到……。
封朗突然瞳孔一缩,他明确的感受到了一种情绪的来袭,一种……久违的情绪:
恐惧。
是的,就在封朗回忆这个女声的主人时,脑中竟闪出了‘恐惧’这个词语,随后这种情绪像是************开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封朗瞬间瞪大了双眼,随后他似乎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里,双眼毫无焦距的盯着地面,颤抖着双唇,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身体,缓缓地蹲在了原地,蜷缩了起来。
似乎,这样方才能给封朗一丝安全的错觉。
但又能怎样呢?恐惧不断蔓延在封朗的脑海中,似乎越想忘记,它来的越凶猛。而且是毫无理由的恐惧,每当封朗想深入看清恐惧的来源时,他的理智便会被一波又一波更巨大的、来自于灵魂的战栗冲散。
站在一旁的风不破自然是看见了封朗的异象,他困惑的皱起了眉头,来到了封朗的身旁,低声问道:“封朗,你看见了什么?”
但这句话并没有传达给恐惧中的封朗,他已经许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程度的恐惧了,所以毫无防备的被命中,命中红心。
“你……是谁……谁!!”此刻的封朗抱着脑袋,终于忍受不了内心无止境的恐惧,大声的吼了出来:“你是谁!谁!!出来!!”
“封朗!”风不破低吼一声,试图将封朗喊醒,但是此时的封朗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不知风不破的存在。
封朗蜷缩了起来,满头是汗的倒在地上,似乎还在颤抖,风不破也随着蹲了下来,他伸手去触碰封朗的额头,那里异常的炽热,而封朗的样子也让他看起来非常不好,但……他全身却没有受伤的地方,这反而让风不破更是担忧。
不明所以的虚弱要比外伤带来的要令人头疼,至少外伤是可看见能治愈的,而内伤……则是由心灵的强大与否决定治愈的速度,那么如果到了封朗这种境界还能让他变得如此虚弱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封朗的心魔了。
封朗的心魔……大底是上一代王朝的覆灭吧?
“封朗?”明知如此,风不破还是晃了晃封朗的肩膀,再一次的呼唤道:“醒醒,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然而,对外界的呼唤全然不觉的封朗一个人沉浸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在这个世界之中,只有封朗站在原地,但随后……一个朦胧的建筑边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随后那线条散开,上色,最后形成了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