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气得晚饭都没用几口，恨郡王公然宠爱拾翠落她颜面，她将小素仙唤到跟前，咬牙道：“拾翠那小蹄子怎么看怎么邪性，府里出了这样多的怪事，正是群魔乱舞呢，我看拾翠就是狐狸精附体，你好生将她给我查一查！”又落下眼泪，拉着小素仙的手说：“好孩子，如今我身边只剩了你这么个知心合意的人，全都指望你了。”
小素仙轻轻去握福晋的手：“我是从小在郡王府长起来的，老福晋待我恩重如山，福晋也待我这样好，何必说得如此见外呢，我理当尽心竭力的。”
福晋只用帕子拭眼角，又同小素仙说了许多知心话。
小素仙从福晋房里出来时，看看天色，竟然已经是傍晚了。她走到艳骨斋，只见院中正高搭法台，宁虚子手持桃木剑，步踏天罡，剑上挑着黄符正在做法，冯玄玄站在一旁，手捧拂尘，绷着一张小胖脸，做凛然状。
小素仙向玄玄子招手，小孩儿视若不见，等趁人不备，悄悄跟她做了个鬼脸，旋又扮威仪不可侵犯模样。小素仙失笑，从袖里摸出一块蜂蜜糕晃了晃。玄玄子的眼珠子跟那块糕转了转，小腿儿一点一点从法台上挪下来，跑下来拽着小素仙的衣摆要蜂蜜糕吃。
小素仙把糕饼举高，道：“你跟你师父怎么到这里来了，说完再给你。”
玄玄子道：“当然是师父他老人家法力无边，早就知道池中会挖出死人白骨，冲撞这等不吉之物，寻常人早就死啦，可师父他老人家是谁呀，威震八方的得道高人，当机立断，灵魂脱壳用元神与那冤鬼大战三百回合，这才保全了王府。郡王爷自然英明，知师父的能耐，奉若神明，说这个院里不干净，再让师父过来做法祛除妖魔邪祟......就是这么回事，快快把糕饼给本道爷。”
小素仙半晌无语，这宁虚子，真是专管六国贩骆驼的，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玄玄子小胖爪子捧着蜂蜜糕吃得正欢，小素仙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和嘴角。此时，忽听一处耳房里传来细细的尖叫声，俄而又变成吃吃的笑声。小素仙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房门虚掩，从门缝中可看见一人背坐于炕上，炎炎三伏天里却蒙着一床菱花被，月桐坐在那人对面，满脸忧愁，手里端一碗药，低声劝着：“剪春，你吃一口吧，吃了药便好了......你叫得小声些，留神再惊动拾翠姑娘......”
剪春摇着身子，嘴里哼着什么小调儿，哼几句又吃吃笑几声。
月桐放下药碗，叹了口气。
小素仙推门走进去，只见剪春蓬头散发，满头是汗，面色苍白，眼圈发青，神色痴痴迷迷，傻笑一时，又唱一时，竟像是疯了。
月桐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一边将小素仙往门外推，一边强笑道：“你怎么来了？出去说出去说。”将她拉到门外，两人站在廊下。
小素仙低声问道：“月桐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月桐是郡王府里的老人儿，先前伺候过老福晋，十七岁时，府里给了恩典放她出去好嫁人，谁知刚出去便连死了两个未婚夫，不久又死了父亲，家里说她命硬专克六亲，要将她赶出去。月桐无法，又回到王府，可老福晋薨了，府里自然无她立锥之地，幸而芸香先前同她都在老福晋跟前服侍过，有几分香火情，便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了。
月桐脸色发白：“没什么，都好着呢。府里的规矩，不该打听的甭打听。”
小素仙道：“这事迟早瞒不住，总比让福晋知道了处置强，闹不好你也要受牵连。”
月桐听说“福晋”，脸色愈发难堪，她知道小素仙对福晋一向忠心耿耿，便拉着她的手央告道：“好姑娘，别告诉福晋，求你了......”
小素仙道：“到底怎么了？”
月桐愁道：“昨天拾翠姑娘让她去值夜，也不知怎的，白天就变成这样了......这不请大夫来看，说是癔症了。这不郡王又派了高人来做法驱鬼，就盼着做法之后剪春能好了。”
小素仙道：“这样的府里是不能留的，不如把她送出去好好治，留在这儿再耽误了。”
月桐道：“谁说不是呢，万一冲撞了贵人们岂不是也该死。可，可拾翠姑娘不让。就让把人在这里关着，还不准说出去，外头要有风言风语，第一个就算在我身上。好姑娘，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万一拾翠姑娘把我赶出去，我是无家可归，该怎么办呢......”说着哽咽，不由流下泪来。
小素仙道：“拾翠姑娘为何不让放剪春出去？”
月桐欲言又止。
小素仙去拉月桐的手：“没关系，月桐姐姐，旁的不说，即便念着几年前，老福晋还在的时候，你对我那些好，倘若拾翠姑娘不要你，我就到福晋跟前讨恩典，让你同我一起住家庙去，只要你不嫌青灯古佛寂寞便好。”
月桐叹口气：“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嫌的呢。”向四下张望，见无人，方才道，“芸香姑娘还在时，拾翠没少受剪春的欺负，有些剪春也做得确实不堪，如今拾翠得意了，自然要把之前受的罪找回来，剪春还没怎么受她磨磋，她，她许是不甘心......”
小素仙唏嘘：“冤冤相报啊......”
此时忽听屋内传来一阵稀里哗啦声，仿佛什么东西打碎了，伴着剪春尖叫：“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小素仙和月桐连忙回屋，只见药碗摔在地上打烂，剪春蜷在墙角，蒙着棉被，浑身乱颤。小素仙爬到炕上，好容易扒开棉被，只见剪春汗水已将头发打得湿透，双目无神却脸色惊恐，喃喃道：“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小素仙问道：“谁？谁来了？”
剪春茫然的看向小素仙，呆了片刻，又吃吃笑了起来，笑容诡谲神秘：“他能变，一会儿变美，一会儿变丑......”一把抓住小素仙的手臂，“你知道么，那镜子里照出来的，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鬼，，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