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举头望着窗外的天色，看不出悲喜。
“你一生下来，手里就握着咱们府上滔天的富贵。”虞夫人缓缓开口：“万事都顺你的意，十二年来，你最大的挫折就是挨了你父亲一顿家法——如果这也算挫折的话。”
虞知善立在原地，安静地点了点头。
“可是一辈子都称心如意是不可能的，你遇上不顺心的事，就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择手段让自己顺心，这是我最担心你的地方。”虞夫人走上前，将虞知善的小脑袋拦进了自己怀里。
“我也想让你一世平安无忧，可能吗？面对九皇子你不惜自污名声来躲避，可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你不嫁人了么！”虞夫人情绪激动，也险些落下泪来。
“我不知道。”虞知善在母亲怀里缓缓开口，声音有点闷闷的：“我没有喜欢的人，皇子我也不想嫁，那些富贵荣华，我在咱们府上都享受过了，我只想要以后能平静地活着就够了。”
“若是你生在平民人家，只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女，只怕想到的又是只要富贵荣华，其他一概不想要了。”虞夫人一针见血。
“人呐，总觉得自己现在样样都是差的，别人样样都是好的。”虞夫人苦笑着摇摇头，松开了虞知善的头：“你大哥要去江南任职了。”
虞知善稚嫩的肩膀僵了一僵。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还没有听说过？”
“你才被你父亲从禁闭里放出来，你能听说过什么？”虞夫人笑笑，拉住虞知善的手坐下，又道：“你大哥跟你嫣儿姐姐婚书已经领了，年关前就让他们完婚，王侍郎要亲自来为他们主婚。”
六部里，若是非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那兵部一定是一等高，一等贵的。这也让兵部侍郎王川的面子比其他五部的尚书也要大些，至于兼任兵部尚书的忠义将军季威么？那就是薛相也不敢得罪的人了。
“对了，母亲，我这次选秀，还看到了兵部季尚书的女儿。”虞知善摇摇头，想将那些不快都晃到九霄云外去。
“季大人的女儿？可是那个叫做清姐儿的那个？”虞夫人问道。
“是了，那季少清好不高傲，连薛清嘉也不正眼瞧，听说她还会她们家传拳脚，一点也不像个闺秀。”虞知善笑道。
“谁说闺秀就该是你们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季将军家将门虎女，忠勇几代人，乃是咱们大硕朝的万民福祉。”虞夫人用手点点虞知善的头，教育道。
季少清这次却没有选择太子，而是选择了同样领过兵打过仗的七皇子。
七皇子在争储中，属于无可无不可的那一人，看似对太子之位没有什么威胁，可是也是皇上曾考虑过的人选，而论才干和政治手腕，他也确不如皇长子，生母恭妃又是个不问世事，在后宫中以自保为主的，对他的上位之路并不能帮上什么忙，所以他继位的可能性，甚至要低于拉拢了不少朝臣的五皇子和军功卓绝的九皇子。
或许这个季姑娘才是聪明人，远离朝堂之争，也能有自己的一份安闲自在。虞夫人笑笑，伸手拉了拉虞知善的衣裳，笑道：“衣裳薄了，也小了。我让她们重新给你做几件来。”
*
虞知静已经不能随意回家，皇后和太子也替她准备了一份嫁妆，算上定国公府准备的一份，就算不嫁给太子，也已经够她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虞知善在一边帮着虞夫人清点着虞知静的嫁妆。
大红珊瑚摆件、翡翠雕、珍珠玛瑙……一屋子火树银花晃得自小见过世面的虞知善也有些眼睛疼。
“早知道能捞这么多好处，我也想嫁人了。”虞知善笑道。
“还没议亲呢，就嫁嫁嫁的，羞不羞？”林嫣儿从外头进来，笑着刮了一下虞知善的鼻子。
林嫣儿知道虞知善一番选秀选了一场紧闭，有意引开话题，说些江南风物逗虞知善开心。
“你对我说这些，我也去不得，白累我期盼一场。”虞知善摇摇头，很配合林嫣儿的转移话题。
“谁说去不得了？不信你问姑姑。”林嫣儿笑道。
“啊？”虞知善吃了一惊：“母亲也要去江南？”
“你父亲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你大哥又要赴江南上任当督军使，你大姨姥姥今年又是八十四岁大寿……”虞夫人笑着按了按女儿的肩膀：“你也跟我去散散心。”
虞知善用帕子掩住口还是差点惊呼出了声：“怎么没有早对我说！什么时候去！”
虞夫人用手指着虞知善对林嫣儿笑道：“瞧瞧，我就知道。”转而又道：“你大哥完婚之后，明年新春。”
“现在是十月底，呀，还有不到半年了！”虞知善彻底将选秀的不快抛诸脑后，此去江南一定是要住上几个月的，一来一回也有一个月左右，等到再回京城，说不定也就是明年秋天了，到时候，那些闲话大概也早就散去了。
*
虞知俭和林嫣儿的婚礼办得十分低调。
一是因为虞知俭为人谨慎，不愿以此落人口舌；二是定国公在几个皇子的夹缝中生存着，虽然二女儿嫁给了太子当了侧妃，但他还是没有与哪一股势力结盟的意思，若是几个皇子借着这个机会示好拉拢他，他不好拒绝，又不好接受，所以这场婚宴也几乎没有声张。
林嫣儿梳起了妇人发式，一张俏脸比婚前更娇媚动人，虞夫人也递了手上不少的权力过去，让林嫣儿这个小主母在府里的地位直接拔高了原来的几倍。
府上人这几日对这点子事议论纷纷。
“大奶奶是太太的亲侄女，又在咱们府上住了这么久，二少爷三少爷日后要娶妻，怕可就难在咱们府上过活了。”一个丫鬟捶打着自己的双腿，摇头道。
“可不是，无怪她们几个之前死乞白赖要爬进大奶奶院子里去伺候，现在成了半个主母，她们也跟着高了一头了。”另一个丫头从手边的篮子里摸了一个冻梨出来，给其他几个人让了让，颇有些为自己曾经没好好分辨形势而后悔。
“那也说不定，这几日太太跟三姑娘都收拾着要跟着去江南了，大少爷在江南扎根也未可知呢。”门里进来一个丫鬟，神神道道地说。
不管如何，虞知善都要走了，想着离开这个毁了她清白的京城，心里还有些放松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