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她真的要说吗?
她内心陷入挣扎……
旁边,苏千墨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
“有事?”
灼灼的目光,几乎要将安然看透,她害怕,手微微颤抖起来。
可是,有些事情,隐瞒下去只会是一种错误。
“其实……”
安然眼一闭,鼓足勇气,“墨,阿姨有肠癌。”
“末期。”
轰。
犹如一道惊雷炸开,苏千墨脸色顿变。
他浓郁的眉头皱起,盯着安然,似笑着却又那么勉强,“安然,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
他起身,整理身上的衣服,西装有些褶皱,他用手抚平。
可,起了的褶皱,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的痕迹呢?
他像是疯了一般,拼命的搓……
安然怕了。
一股恐惧从心底里蔓延开,她瘦削的手紧紧拽住他两只刻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一丝恐惧的手。
“墨。”
苏千墨暂停了。
缓缓抬头,漆黑的眼多了丝丝的冷淡,“那就治疗。”
“她正是不想治疗。”她说。
因为不想治疗,所以才会选择隐瞒。
趁着这几个月,她想为苏千墨做最后的一些事情。
“她说的?”他眸色深沉。
安然点了点头。
其实他明白,如果她想治疗的话,就不会选择把事情隐瞒下来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跟安然说,但,既然他知道了,那就不可能让她一意孤行。
苏千墨没有发脾气,其实,这在安然的意料之中。
很多事情,他虽然看起来心思难测,可是她却了解他。
有时候,刻意表现出来的不在乎,偏偏是最致命的。
车子在路上疾驰,车厢内安静的可怕。
往日里,她不言语,他总会找许多的话题,可今天,他却沉默了。
在这个时候,安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一路回到苏家,苏千墨破门而入,怒气冲冲,安然紧随在身后。
时间还不到七点。
苟芸惠在用晚餐,突然这么大的动静传来,她停下了用餐的动作,继而看着苏千墨来到跟前。
他的神色阴沉,苟芸惠下意识地看了安然一眼,安然无声一叹,垂低了眼眸。
因此,她知道是什么事了。
“吃过了么?”
她问的淡然,苏千墨不回答,安然说,“还没。”
于是,苟芸惠吩咐佣人准备两人的碗筷。
“不知道你们回来,所以没有什么菜。”苟芸惠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苏千墨脸色黑如锅底。
佣人把两幅碗筷备好,苟芸惠也示意他们坐下,但,苏千墨迟迟没有动作。
安然知道,他很生气。
“先坐吧。”安然扯了扯苏千墨的袖口。
苏千墨垂眸,努力按压住内心的不爽,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安然则是在他旁边坐下。
如苟芸惠所说的,没什么菜,餐桌上,只有一味青菜一味清蒸鲈鱼。
其实苟芸惠的性子十分淡然,安然记得她曾跟自己说过,她们之间很像,所以她觉得投缘。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许她们之间,会是一对很相似很和谐的婆媳。
敛了思绪,安然才发现苏千墨仍然拉着那一张脸,虽然坐在餐桌前了,可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安然端着碗筷,心里一阵悲伤。
谁都害怕,失去挚情,哪怕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没心没肺,冷酷无情的人。
苏千墨此刻是什么感受,她能够理解。
半晌。
苟芸惠淡淡开了口,“先吃,有话吃完再说。”语气虽淡,却不容拒绝。
安然担心他会突然忍不住爆发,没想到他下一秒,乖乖地端起了碗筷。
其实,她们都没什么心情,没吃多少。
维持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晚饭,终于告终。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苟芸惠在品茶,虽然脸色苍白,可那神韵间看起来并不像个病人。
也许,她本不在乎,或是,她不想他们担心。
苏千墨脱了外套,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衣被黑红色的织毛背心,衬得他的气质更加清冷高贵。
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可是,眉眼间的冷,冷入骨髓。
“治疗吧。”
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恳求。
苟芸惠品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安然也用余光看了苟芸惠一眼,不语。
苟芸惠的手抖了几下,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但一闪即逝。
“没什么时间了。”
搁下茶杯,苟芸惠端坐在沙发上,唇角勾着从容淡然的笑。
“与其浪费时间做一些未知的事情,倒不如,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这……也是我最后能够做的。”
“没人需要你这么做。”苏千墨深拧眉头,语气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他抬眸,对上苟芸惠的双眼,“你只需要去治疗,其余的事情,我来做。”
“你做?”
苟芸惠轻笑,“你是想告诉我,你要插手政坛的事么?还是说,你要顶替我的位置坐上去?”
“我自有我的处理方法。”
“你的处理方法就是,铲平一切不利,然后撒手不管,但苏千墨你不懂,不懂我的想法。”
“我知道,你有能力,但也正因为我清楚你有这个能力,才更加愿意让你去接触。总之,我们苏家在政坛上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我不需要你再搭进去。”
“不管接下来发生任何事情,我告诉你,你都绝对不能插手。”
她说的话,字字有力,掷地有声,坚决的让苏千墨都没了言语。
那一刻安然明白,其实苟芸惠想做的,不但是为了S市的市民,还有苏千墨。
苏家在政坛上所付出的,便是用苏家一些人的幸福所牺牲。
为了所谓的名利,他们葬送了许多所不愿的。
苏千墨就是其中的例子。
说白了,苟芸惠做这么多,更多的是为了苏千墨。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让人感觉到一种比刺骨还要可怕的冷。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让人无法呼吸,似乎整个人的神识都抽离了身体。
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医生怎么说?”他抬起头来,眼底闪着泪光,可他努力隐忍,“还有多长时间。”
“长则半年,少则三个月。”
她又补充,语气很安慰,“不过对我来说,足够了。”
苏千墨紧咬牙关。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安然担心他会冲动,看着他,很想安慰几句,可到头来,唯有目光紧随。
在这么无力的情况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
何况,所有的安慰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突然,他腾地站起来,拿起大衣,只冷冷地丢下一句,“我不会让你有事。”
说完后,他绕过沙发,大步离开。
安然一愣,跟着站了起来,眼看着他开门走了出去,她对苟芸惠说:“别担心,我去看看他,你好好休息。”
苟芸惠点了点头,安然便追了出去。
苏千墨一遍遍地,踹着跑车的车轮。
一拳接着一拳,猛打在车身上,发出隐忍着的愤怒。
安然靠近,在他身后停下。
她没有阻挠,任由他发泄。
如果换做她,她也不知道出了这样还能做什么。
谁都害怕失去,尤其是最亲的人。
苏千墨能隐忍到现在,已经十分厉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千墨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
他说,没有回头,直接走到驾驶位上,开车门上车。
他高大的背影,落寞非常。
安然心有感触,心里堵得难受。
开门,上车……
车子发动,直接出了苏家大门。
楼上,苟芸惠放下掀起的窗帘。
眼泪默然流淌。
那一夜,他喝了许多酒。
安然没有劝说,只在一旁陪着。
一直喝到深夜,不管什么酒他都往肚子里灌,喝多了,不开心了,就随意打砸。
沙发,电视,花瓶……
整个客厅,一片凌乱。
整个地面,满是洒下的酒水。
他如疯了一样,一遍遍踹着沙发,用力地踹着,嘶喊着……
安然万分心疼,整颗心紧紧揪在了一起,这种痛,她能理解,完全感同身受。
直到凌晨,他终于累了。
倒在地上坐着,发出一阵阵瘆人的笑,越来越大声,越来越……
充满了哭腔。
那种悲痛与无措,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颓然了许多。
那一瞬间,安然泪流雨下。
她在他身边跪蹲下,流着泪,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发,一遍遍地安抚。
“一定会听过去的,不要这样。墨,你要相信,阿姨一定不会有事。”
苏千墨紧紧抱着她,在她怀里抽泣,却始终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来。
那一刻的他,脆弱的像个易碎的花瓶。
平日里那个淡漠肃然的苏千墨,露出了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
安然心疼至极,恨不能替他来承受这些伤痛。
他们紧紧相拥,给彼此一丝温暖,怀里,她能感觉到他的恐惧,他能感受到她的关怀。
那一刻,美好的也让人心酸。
直到最后,他流着泪,哽咽着声音:“安然,我害怕有一天,她从我的生命力离开……”
高傲如他,冷漠如他,那短短的一句话,充满了多少苦涩与悲伤。
安然瞬间泪崩。
可她能给他的,却只有怀抱。
那一夜,他们糊里糊涂地在大厅睡着。
醒来的时候,两人还紧紧抱着。
客厅,乱的不堪入眼。
他低头,看到怀里熟睡的她,眉头紧皱着,好似梦里的一切并不美好。
昨夜的一幕幕,清晰无比地跳跃上脑海,苏千墨敛眉,将她抱起,上楼……
把她放在床上,脱去她身上有些多的衣服,他自己草草洗了个澡便离开了。
安然下午的时候才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的时候,不禁皱紧了眉头。
昨晚上,他们明明……
在看自己,居然躺在床上。
他不见了。
衣服呢?
他帮她脱了衣服,让她在床上能睡得舒服一些,可是他呢?
安然立即掀被子下床,没有鞋子,直接光着脚下楼。
楼下,凌乱的客厅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昨夜凌乱的影子。
电视机打烂了,被收了起来。
厨房里还传出一阵香味,还有一阵声音传了过来。
以为是他,安然猛地回头。
但是下一秒,安然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失望。
“秀姨……”
安然认得眼前的中年女人,是苏千墨请的钟点女佣,定时会过来这边打扫。
但是今天,理应没有叫了她才是。
“你醒啦。”秀姨笑着走过来,一边说,“苏总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收拾,还让买了你喜欢吃的菜,现在饭已经做好了,您要先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