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和一盒骨灰呆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胆战心惊?还是夜不能寐?
这两种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申屠叶朗都没有体会到。他只是觉得,但他把顾子庭的骨灰拿到手的那一刻,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悬浮着的心终于开始往下落了。
他锁上门,把顾子庭的骨灰放在床头,才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囫囵觉。
可是他做梦了,梦到了顾子庭死时候的事情。
她缩在车里,一直哭一直哭,反复叫嚷着她疼。
她总在说:“阿朗,我疼。”
他蓦地睁开眼,看到了床头黑漆漆的骨灰盒。
他不喜欢,想必顾子庭也不会喜欢。
他要给顾子庭换一个盒子,他找到一个透亮的玻璃罐,打算把顾子庭给装到里面去。
他家里的人,他父母,他的经纪人,他周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在劝他,说这种骨灰的转移应该挑一个良辰吉日,专门找得道高僧来做法。
但是申屠叶朗说了,他最讨厌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就是完全随由着自己的心情,把顾子庭的骨灰盒给打开了,他也没用人家给他准备的什么金筷子银筷子,他就用手,一点点把顾子庭渐进了玻璃罐了。
他觉得很满意,从此之后,顾子庭看得到太阳,他也看得到她。
家里人觉得他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具体的哪个地方他不对劲。
除了和一盒骨灰呆在一个房间,其他方面他倒是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对的地方。
该拍戏还是拍戏,该出席活动还是出席活动。
只是他对外开始说,他不再单身。
这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当初顾子庭还活着,他们两个正在谈恋爱的时候,他死活不肯承认两人的关系,自己从来不说,也不准顾子庭说出去。分明是正常交往却搞得像是特务街头。
现在人死了,人都烧成了灰,他倒是在别人问起的时候说他有了女朋友有了未婚妻,人家问他什么时候成家,他总说:
“谁知道呢?”
不知道的人,以为成家的是要看女方的意思。知道这其中种种的人,只觉得,申屠叶朗已经陷入到莫须有的幻想之后了。
他难不成还在期待有一天,顾子庭能活过来嫁给他?
可是申屠叶朗真的是在期待这个。顾子庭死后,他看了一些书,他知道人死了灵魂还能寄托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的事情在科幻电影里出现过,所以他也在期待,或许顾子庭的肉身死了,可是她的灵魂还活在这个世上。
或者说,顾子庭压根就没死,她以另外一种方式存活下来了。
经纪人偶然知道了他这种古怪的想法,只觉得他其实还是没有从顾子庭突然惨死的打击中缓过神来,说到底,他还是在逃避顾子庭已死的事实。
申屠叶朗也没想过,这么不切实际的愿望,他真的会有等到的这一天。
魏毓这个人,除了年纪身份和样貌跟顾子庭对不上,其他性格方面的缺点简直一模一样。
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看到她在窦瑶身上表现出来的强烈怒意时,从她说话夹枪带棒冷嘲热讽时,他就觉出了特别。
很奇怪的事,他居然能在魏毓这个人身上找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想到这种熟悉感来自于谁。
直到这位魏毓和顾子庭重合的地方越来越多。
魏毓居然会知道自己家门的密码,居然能准确地知道每件东西拜访的位置。
而且,她居然也会用自己的生日作为手机开机的密码。
这是顾子庭才会有的习惯。
他一方面觉得胆战心惊,一方面又包含了一些小小地窃喜。
他觉得自己还要再观察一些,然后她就在狼人杀赛场上遇到了她。
他之前就说过,顾子庭这个人,只有在狼人杀的桌面上,整个人才是发着光的。
这是让申屠叶朗觉得很矛盾的地方,他一方面非常讨厌顾子庭去玩这种尔虞我诈充满谎言的游戏。整天跟着陈晨宸那个假神棍坑蒙拐骗不学好。
一方面他又觉得顾子庭在狼人杀桌面上运筹帷幄的样子很迷人。
所以他到底也说不清楚,他究竟是不喜欢顾子庭去玩狼人杀,还是不喜欢她和陈晨宸去玩狼人杀。
这个魏毓,小小年纪,在这个游戏上面展现出来的智谋和前瞻性比顾子庭还要出色,当然,他承认,这其中有一部分也是靠魏毓的外貌还加成。
要是魏毓也是长成顾子庭那样,肯定不会有什么女神的称呼冠在她身上,顶多就是一个游戏玩得好的大姐而已。
他也是关注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试探。
但是魏毓的反应既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又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可是她不肯承认该怎么办?
这是他最近以来最头疼的事情。
不过好在,她现在承认了。
她承认了。
申屠叶朗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魏毓坐在他床头削平果,身上穿得衣服还是之前拍戏的那身,想必是跟着自己来到医院后就没时间去换。
莫名地,申屠叶朗觉得心里非常舒服。
他看着魏毓削平果的手,说:“别削了,特别丑,你以前就不会。”
魏毓削平果的手一顿,苹果皮立马就断裂掉在了地上。
魏毓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扔回了果篮里,抽出一张纸缓慢地擦着手。
申屠叶朗盯了她半晌,说:“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习惯。”
魏毓知道,她刚才情急之下喊出来的那一声已经宣告了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假装破功,所以她现在也不想演了。
她说:“不想看别看,没人稀得你看。”
申屠叶朗笑得特别开心,一对虎牙都若隐若现,他说:“你现在的脾气越发不好了。”
“那是,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可没人再能给我气受了。”
申屠叶朗沉默了一会,问她:“你这话是对我说的吗?”
“你可以当我是在自说自话。”
“顾子庭,你知道我……”
“打住!”魏毓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说道;“我现在叫魏毓,顾子庭早就死在山里了。”
“魏毓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对方跟她说道。
魏毓呵呵笑了两声,说:“你现在对我也是一个陌生人。今天是我自己疏忽了我认,但是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再露出任何的马脚。今天的事情,真是让我死十次都不够。”
“我不会跟别人说得。”申屠叶朗跟她承诺道。
魏毓看着他,摇摇头,说:“你就算现在去跟别人说,别人也只会当你摔坏了脑子。说到底,你觉得谁会相信你这些话?我现在自己想起来这整件的事都还会觉得在做梦。”
“这是这并不是做梦,你看,我都把你的骨灰送回去给你小姨了。”
魏毓嗤笑一声,说:“当初跟你要你不给,现在倒是自觉地松了回去。”
申屠叶朗张了张嘴,还待说什么就听见房门被敲响。
他们两人一起回头,就见韩行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说:“申屠你好好休息,我先带魏毓回去了。”
魏毓闻言站了起来,申屠叶朗下意识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说:“你要回去?”
魏毓还没来得及甩开对方的手,就感觉韩行川的眼神跟刀子似得黏在了她两的手上。
魏毓拉开了他的手,说:“我要回去了。”
“你明天还来吗?”对方问她。
“我明天要拍戏。”
“拍完戏也不可以来吗?我都摔成这样了。”
“这里是医院,有医生护士照顾你,还有你的经纪人和助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通知你的父母?”
“这不一样。”对方果断地回应。
“哪里不一样?”魏毓好奇地问道。
这时候韩行川又敲了敲房门,说:“魏毓,该走了,马上就天亮了。天亮了车子不好隐藏,会有媒体围堵。”
魏毓无视了申屠叶朗有些哀求的目光,跟着韩行川出了门。
韩行川跟她说:“我不希望我的女演员在拍戏的途中传出任何的绯闻,这会影响影片的后期宣传。”
这种话魏毓要是第一次听可能还会忍不住地跟他反驳几句,听到现在,她的耳朵简直都要长了老茧,所以也免疫了,加上她现在特别疲累,就敷衍道:
“是是是,我保证绝对没有绯闻传出来。说到底我去跟谁传绯闻啊?现在谁跟我传绯闻都会被打上一个猥亵未成年的标签吧。谁会这么不要脸?”
“有的时候,绯闻不是你不想传就会没有的,有时候他是会自己找上门的。”韩行川适时地提醒道。他想让魏毓注意一下这方面的事情,毕竟他没有长几十双眼睛,天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盯着魏毓他可盯不过来。
再说了,魏毓也不喜欢人监视她。
所以,他是希望魏毓自觉一些的。
当然,这种自觉究竟是出于对剧本对电影对团队负责人,还是仅仅只是出于他韩行川的私心,估计也没谁能够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