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挽知道自己从小就不受自己父亲的待见。自己出生的时候克死了母亲,莲云山突发大火烧毁了祖祠,这在父亲眼中,就是极为不祥的征兆。
哪怕是以离经叛道为代表的魔教,也容不得一个带着煞气和不详的妖孽。
“你这个妖孽!这个怪物!”
他父亲在她犯错的时候总是这么叫她。
小时候不懂事,以为这是一种表示亲切的称呼。因为父亲手下的护法也管自己的女儿叫“冤家”,所以古挽认为,父亲口里的“妖孽”“怪物”,和这个包含了浓浓爱意的“冤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她慢慢长大,早熟,聪慧,敏感又多疑。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比同龄人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父亲根本不喜欢自己,甚至还十分的厌恶,这是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自己被一只癞皮狗追得满山乱跑,癞皮狗把自己扑在地上,用它尖利的牙齿咬破了自己的肩膀,用它坚硬的爪子把自己手臂抓了个血肉模糊。
自己哭着喊着叫着,求饶着。
而她的父亲就站在濯清阁的屋顶上看着,看着她是怎么被一只肮脏丑陋的癞皮狗给欺负,并且还制止住了想要上前帮忙的暗卫和护法,美名其曰,我的女儿不可能只有这点出息。
在知道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助自己的时候,当时只有7岁的古挽用匕首划破了那只癞皮狗的肚子,把它流出来的内脏肠子给狠狠踩在脚下碾成了稀烂,然后带着满身的血污,带着骄傲期待的目光来到父亲面前,以为会得到她的夸奖。
结果迎接她的只有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她当时就摔在了地上,嘴里牙齿松动掉出,满口都是血腥,比她身上的味道还要浓重得多,直到现在,她一只耳朵的听力也不怎么好。
“你怎么那么恶心!你这个怪物!”父亲这么说道。
从那时候开始,古挽就明白了,怪物并不是一个亲密的称呼。
所以当她杀了第一个人时,父亲再骂她怪物,她心里已经不那么难过了。
她一天天长大,心思越来越沉,做事越来越毒辣。外面的人都说她和她父亲一脉相承,学得了他全部的性子。可他父亲每次都剧烈的反驳,说:
“我可生不出这样阴狠毒辣的女儿,我们莲云山几代人,也没出过这样的怪胎。”
多稀奇啊,魔教教主说自己女儿阴狠毒辣,是怪物是妖孽是前世欠下的孽债。
古挽承认她的确阴狠毒辣杀人不眨眼,可是她对自己父亲一直都是敬仰崇拜且恭敬的。
这可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
所以在得知自己父亲受伤损害了功力,又知道有《广陵潮》这么个东西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带着教众就直奔了江淮。
一夜屠了一百多人,她自己也负了伤,差点被人砍断了一只手,至今肩膀和手臂的衔接处还有一道丑陋的疤。
她没找到《广陵潮》,她带着一身伤回到了莲云山,然后等待她的又是一巴掌。
这次她学乖了,她用内里稍微挡了一下,所以这巴掌只是皮外伤。
可是父亲非常的愤怒,说她目无尊长,说她大逆不道,动了真底子打她,要不是教中的长老们极力劝阻,自己可能早就死了。
多稀奇啊,魔教教主居然要求自己女儿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之后,他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暗示给她,她以自己的名义,去为他抢这个,为他夺那个,血里来血里去,树敌无数,落得了满身的伤。
武林里的所有人都把那些债算在她头上,她不在乎,她只希望自己在父亲眼里是有价值的,是有作用的,希望自己是能让他觉得信赖和依靠的。
真正失望和醒悟是什么时候?
他要江湖上丢失了许久的一把匕首,自己在外折腾了将近一年,才从一座古墓里给他刨出来了这个东西。
当她带着匕首兴高采烈回去的时候,才知道她父亲续了弦,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那个女人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她要是晚回来几天,说不定孩子已经呱呱坠地。
她当时站在门外听到他父亲浓情蜜意地跟新媳妇说:
“等我们的孩子出生,我一定把他培养成材,他就是未来的教主。可千万不能教得跟古挽一样,那就是个没妈的野种,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
新媳妇说:“古挽不会容许这个孩子成为教主的。”
“她敢!”他父亲色厉内荏地说:“你别看古挽心狠手辣,其实心思单纯地很,我到时好好跟她说,让她用心辅佐她弟弟成为教主,她不会不答应的。她这几年给我找来了不少好东西,这些都是以后要留给咱们孩子的。我有一套不伤及内脏的内功心法,以后也是要教给我们孩子的。我给古挽的,都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招数,过几年她也就消耗地差不多了,指不定哪天就走火入魔暴毙身亡了。”
她父亲接着说:“有什么危险要命的事情都让她去做,到时候把那些债都推到她身上,正派的那些人最讲究是非分明,他们会把那些帐算到古挽身上的。”
新媳妇说:“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我养了她那么些年,她也就在这个上面有些作用了,要不是看她越来越能干,我们的孩子又需要一个替死鬼一个帮手,否则我早就容不下她了,她能活到今天,我已经足够宽容了。”
古挽站在门口听完这些话,手里的匕首一转就回到了怀里,这东西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当晚,她拿着这把匕首杀死了她父亲的新媳妇,把她的肚子剖开,挖出了一个成形的婴儿。那是一个男孩儿,她父亲心心念念地,以后要成为教主的孩子。
她把那个死胎挂在了她父亲的床头,留下一张纸条,然后带着暗卫离开了。
她知道她父亲无论如何也容不得她了,她要尽快发展自己的势力站住脚跟,然后堂堂正正地杀进濯清阁去。
教主之位既然不想给她,那她就自己去抢好了。
反正她一向大逆不道。
再然后,就是教众的长老通知她去分堂,她也如约去了,然后就重了埋伏。
如果她死了,她父亲应该会特别高兴吧。
他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按照他喜欢的方式生长,再没有人,会让他如此厌恶了。
“你不会死的。”
顾淮清说完这句话,就把她放在了地上,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颗药丸给她。
古挽隐约地闻见,这枚药丸上有一股清酒香。
传说中江淮顾家的清心丸,就是有一股清冽的酒香。
“这是什么?”古挽问他。
“清心丸,可以治疗你现在的伤。”
古挽笑着咽了下去。
你看这世间的事情有多么的光怪陆离,自己的至亲亲人满脑子都是怎么算计自己去死,而和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却在自己将死之际伸出了援手。
所以这只能怪她古挽命硬,到了这个田地也没死成,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
她父亲之前给她的内功心法,在她习得了多年后,已经伤及了她的根本,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她最后也会落得一个五脏六腑尽碎的下场。
现在她被废了武功,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只要她能习得《广陵潮》!
只要她能习得!
续骨塑肌,长生不老,功力大增,天下无敌。
她终究会走向天下无敌!到了那时,她谁也不放在眼底,整个莲云山都是她的,她要把重建的祖祠烧掉,把那个埋在她家祖坟里的贱女人和那个野种拖出来鞭尸。
到时候她想要杀谁她就杀谁,谁也奈她不得。
“你想报仇吗?”顾淮清问她。
如果这人有报仇的念头,顾淮清还真不敢把《广陵潮》教给她,谁知道她习得了这个武功后会做出什么样事情来。
人的心都是不可控的,一旦她掌握了权利,她的初衷就会与她背道而驰了。
古挽又开始呜呜地哭,说:“我也不知道要去找谁报仇,那些杀害我家里人的强盗都蒙着面,我完全没有看到他们的样子,我该怎么办?”
顾淮清叹了一口气,说:“过去就过去了吧,你家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复仇这条路太苦太艰难。”
“那道长呢?道长也不想复仇吗?”古挽问他,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
“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杀害我满门的人是谁,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会一直找她。”
“找到以后呢?”古挽问他。
“要么她杀了我,要么我杀了她。”
古挽冲着他笑得非常明媚,想说我就在你面前,你来杀我啊。
可你不是一个瞎子吗?你知道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吗?
“对了,我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林菀谢谢顾道长的救命之恩!”
顾淮清,顾道长,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