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面前这个姑娘哭红了鼻子,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有些软糯地指责他没有反应,韩行川突然就觉得好笑。
自己有多少年没有遇到过这样稚嫩又可爱的小姑娘了,干净清澈的宛如雨后的荷叶。
“这只是剧本研讨。”韩行川说了这么一句。
魏毓一听,更觉得委屈了,说:“那你们都平平静静冷冷淡淡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搁这哭,我多丢人啊。”
韩行川低下头,像是要藏住自己忍不住的笑容,他担心魏毓看到他笑会越发的生气,可魏毓还是从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判断出了他当前的状态。
“好笑么?”蕴着生气的一句话,却因为魏毓有些沙哑的嗓音带了一丝含蓄的撒娇。
“你是小朋友,大家不会笑你的,而且你刚才表现地很好,别人说起来也只有夸你的份。”韩行川说道。
魏毓才不相信他说的话,这人一贯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会哄人。
魏毓恼怒地把头一偏,立即就对上了申屠叶朗投来的探究眼神,吓得她立马就把头转了回去。
只休息了一小会儿,研讨就要接着进行。剧本读完之后,就是各位演员发表自己看法和见解的时候了,大致是一个艺术再创作的氛围。
魏毓年纪小资历浅,而且也没什么拍摄经验和生活经验,所以她只有听着别人讨论的份。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你一言我一语的特别谦让,然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成了辩论大会的氛围。
吵得魏毓头痛。
好不容易把这场辩论平息下来,导演和编剧承诺会认真考虑每一个人的意见,然后说道:
“接下来我们来探讨下一个问题,就是顾淮清和古挽成亲后的这段床戏。”
魏毓一听,整个脑袋都炸了,手底下的剧本被她大力翻得差点散架。见鬼了,这剧本里哪来的床戏?她怎么就没见过。
“没写在剧本里。”韩行川提醒了她一句。
“既然没写在剧本里,那为什么要拍?”魏毓问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韩行川有些为难,这让他怎么说?总不能直接跟魏毓说这是导演为了得奖而加的一根保险绳吧。
这种成人世界里追名逐利的欲望关系,韩行川打心眼里觉得不应该过早地跟魏毓坦露,尽管她身在这个圈子里,对于这些东西肯定是知道的越早越好。
魏毓从韩行川的表情里寻到了一丝端倪,她突然想起,就在自己第一次去观看《广陵潮》试镜的时候,就有个工作人员跟她说,导演想拍一段床戏来增加这部电影的艺术氛围,所以寻找的演员必须成年。虽然剧本里写得古挽才十五六岁,但是最开始《广陵潮》的选角条件是,长得像十五六岁少女的成年人。
后来也是找的人实在不合适,这角色才落到了真少女魏毓身上。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也没听导演编剧或者其他人讨论过这部电影的床戏问题啊,这导致魏毓都把这事给丢在了脑后,怎么现在又突然提起来了?
本来这段电影里的一场吻戏都让她觉得有些尴尬,这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为艺术做贡献,这敢情人家的大招还留在后头?
“本来这段戏是肯定要拍的,他在我的分镜安排里占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我也希望可以借着这段戏的表达来暗称一下电影的主题。可现在有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女主角魏毓还未成年,所以这段戏究竟拍不拍,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今天提出来让大家帮忙参考一下。”导演说道。
魏毓的下巴都快耷拉到地上去了,这戏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让大家帮忙参考的啊?这戏到最后又不是他们来拍,他们倒是嘴巴一张一合说什么都可以。这事不是应该问当事人韩行川和魏毓愿不愿意吗?扯出别人来做什么?
“魏毓,你怎么看?”导演第一个问她。
魏毓有些谨慎地说:“这段戏在我的合同里并没有说明,而且我事先也完全不知道。”
“是,所以现在参考一下你的意见,你是当事人又是小姑娘,我们以你的意愿为准。”
魏毓刚想拒绝,就听导演说:“我们不会直白的拍摄,不会要你牺牲什么,我们可以借位,可以用意向来暗示,可以隐晦,只是想让这部电影呈现地更完美一些。”
魏毓无语了,这什么话都让他给说了,还要她怎么回答。
人家都说不会让她牺牲了,听上去她没有半点损失,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魏毓在桌子底下都快把手指掰折了,脑子飞快转动着,盘算着怎么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魏毓还没成年。”
在安静的气氛里,韩行川第一个开口了。
然后接着说:“就算等这部电影的所有后期制作完上映的时候,魏毓还是没成年。”
韩行川说到这里就暂停了下来,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所以都静默地等着他开口。
“这是魏毓的第一部电影,她以后还会拍很多电影,这部电影可以说会奠定她以后戏路,如果她在这部电影里拍了床戏的话,以后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接到的角色都和这个有关,她身上会带着某种标签和一些人的固有印象,这或许需要她用上几年甚至一辈子来摆脱,也或许就一辈子都带着这个标签。”
魏毓低下了头,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剧烈收缩,涌起的一股股热潮几乎要将她掀翻。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设身处地的为她考虑那样多。她总是习惯遇到难题的时候自己独自面对和解决,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可以依靠别人的那一天。
“而且魏毓还是一个偶像。”
齐澄笑了笑,说:“准确说是现在最当红的偶像,我记得之前谁跟我说过,说少女偶像在合同里是明文规定不允许恋爱的。如果连恋爱都不被允许,那拍摄一段床戏的话,可能就会从此断送她的偶像生涯。”
“那基于对魏毓小朋友负责的角度,我觉得这段床戏没有必要非得拍摄。本来这段戏在初始剧本里就是没有的,是我们为了迎合一些评委的口味而特意加的,那我们非得这样做吗?我们的这部电影非得通过一段床戏来增加自己的得奖可能性吗?我并不认同。”
韩行川咳嗽了一声,说:“所以我认为,这段床戏没有拍摄的必要。”
他说完这段话之后,现场又陷入了一个安静的氛围,这次没有人说话,是因为大家都在等待着导演的表态,毕竟这部电影的最后呈现结果是控制在他的手里。
“我同意韩行川的话,而且就算这段戏最后完美的拍了出来,送去审查的时候,也有很大的可能性被要求删减。既然这样,也别浪费胶卷了。”
说话的人是申屠叶朗。
在他说完这话后,导演微微地叹了口气,说:“嗯,那就删了吧。”
魏毓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觉得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了下来。
可之后就能明显感觉到导演的情绪有些低落,之后的问题迅速的敲定后,导演就宣布了散会。
魏毓在导演走了之后,悄悄地跟韩行川说:“导演好像不大高兴。”
其实她是担心导演把这事迁怒到她的身上。
“不高兴是必然的,为了这段戏他画了三个版本的分镜,前前后后修改了十多遍。”
“啊?”魏毓一听,愈发觉得忐忑了,这导演会不会觉得她不识时务啊?说她一个新人有什么挑挑拣拣的资格?
像是看出她心里所想,韩行川用卷起的剧本敲了敲她的头,说:“你别担心,他这种老艺术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过几天就自动痊愈了。你大可放心,陈导演不是拎不清的人,这部电影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很清楚的。”
魏毓勉强接受了他的安慰,同时也对他今天帮自己说话表示由衷的感谢。
“刚才,非常谢谢你。”
韩行川见她像个小老头一样严肃,说着非常官方的交际用语,失声笑了出来。
“苟富贵,勿相忘!”最后韩行川只跟她说了这么一句,就走了。
魏毓这下子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位影帝大神也不是特别地难以相处,对于未来两个月即将朝夕相处的日子,魏毓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魏毓磨磨蹭蹭地出了会议室,到处去找自己那不着调的经纪人何垣,这会儿的人都走了差不多,魏毓独自走在有些昏暗的走廊里,莫名地就觉得有些发毛。
走了一段路,魏毓突然觉得那里不对劲,她沉下心来仔细一想,当即就吓得她腿软。
还好她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才没有让自己跪倒下去。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奔跑出去。
她想着自己要找陈晨宸来给她看看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才总感觉有的人在跟着她,因为她从自己的脚步声里听到了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