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6959400000002

第2章 书院

袁飞飞坚信着主子张平是个大好人——整整半月的时间。

为何半月之后她的想法改变了呢?

因为张平让她去做一件她最不想做的事情。

噩耗还没传来的那几日,袁飞飞完全适应了崎水城的生活,也适应了这个从没什么活给她干的老爷。她每日吃了饭就跑出去玩,一玩就是一整天。

那日傍晚,袁飞飞回家吃饭,吃完了饭张平出人意料地没有照平常那样去打铁,而是将桌子收拾干净,拉袁飞飞坐在桌前。

袁飞飞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要做什么?”

张平安置好她,自己起身,从墙边的木架上取来了一沓东西,放到桌子上。

袁飞飞看着那一沓纸,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张平放好了纸后,又取来了炭块。

袁飞飞号叫道:“你不是要让我学写字吧!”

张平抬眼看了看她,点头。

袁飞飞脑袋瓜摇得飞快,惊恐道:“不不不!我不学!”

张平不闻不问,将纸放到袁飞飞面前。

袁飞飞拉着张平的袖子,苦苦哀求道:“老爷,不学字,我不学字。”

当初马半仙也有过想教她习字的打算,他曾跟袁飞飞说,虽然女子学字的不多,也没甚太大用处,不过做他们这种算命跑卦营生的人,最好还是多学点东西。他还同袁飞飞道,若是她不习字,那自己好多本事都没法传给她。

袁飞飞被他连哄带骗地学了几天,最后还是因为太懒,任马半仙嘴皮子磨烂她也不再拿笔了。

“老爷,我干活去吧。”

袁飞飞从凳子上蹦下来,想跑出去。结果张平长臂一伸,一个水中捞月,将袁飞飞又拎到凳子上。

他递给她一小块硬炭。袁飞飞接过来,就握在手里,也不抬手。张平点了点她面前的粗纸。袁飞飞背也弯了,肩膀也塌了,一双眼睛了无生气。

张平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拿给袁飞飞看。

袁飞飞抬着眼皮瞄了一眼,有气无力道:“不识得。”

张平点了点字,又指了指自己。

袁飞飞总算提起点兴致,“这是张平?”

张平点头。

袁飞飞探头瞄了几眼,又缩回来了。

张平又抬手,写了几个字。

袁飞飞瞧着,道:“袁飞飞?”

张平缓缓点头。

袁飞飞道:“好了好了,这两个我认得了。”她把手里的炭块放到桌上,冲张平堆笑道,“老爷,我认识这俩名字足够用了,我去给你泡茶吧。”说完,她又要跑。

张平再次将她拉回来,这次,他微微皱起眉头,神色严肃地看着袁飞飞。

袁飞飞有些被他吓住,随后又挺直腰板给自己撑腰。

不学就是不学,当初马半仙那么贼溜儿的人都没办法,现在这个看着这般老实的张平能奈她何。熬几天他就不让自己学了。

袁飞飞瞪着张平。

半晌,张平松开手。袁飞飞松了口气,寻思果然如此。

“老爷老爷,我去给你泡茶。”她一见张平松了手,马上从凳子上蹦下来。这回张平没有再拦她。

袁飞飞欢跳着跑到伙房烧水,心道坚持一下总是值得,张平又不会真拿她怎样。

她当时,真的是这样想的……

接下来的三天里,张平让她切身体会到了“坚持”的不易。

每日一放下筷子,张平就会起身拿来纸张和炭,不管袁飞飞是否愿意,他都会写几个字给她看。

袁飞飞这时才意识到,这个看似老实的张平,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袁飞飞在心里埋怨了很久,觉得张平是知道自己不愿习字的,却还这样成天逼她。

又过了几日,袁飞飞忍无可忍,终于做了件错事。她很少认错,甚至很少能察觉自己的错,但是这次,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

那晚,张平依旧在饭后拿出纸,写字给她看。

袁飞飞心里烦极了,看着一旁认真写字的张平,不知怎么,小孩子脾气便上来了。

她把炭块狠狠摔在桌子上。

张平一下就顿住了。

袁飞飞跳下凳子,冲张平喊道:“我不学!你以后不要给我写字了!”

张平听着她突如其来的叫喊,愣了一下,随后冲袁飞飞招招手,脸上半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袁飞飞扯了一边嘴角,冷笑一声,道:“你真的非要教我是不是?”

张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袁飞飞一手打开他的手掌。

“好啊,我同你学。”袁飞飞点点头,两步走到桌前,扯下桌上的纸,指着上面的一个字,冲张平道,“你告诉我,这个字念什么?”

张平双唇紧闭,木然地看着她。

袁飞飞冷然道:“说啊!我又不认识,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识得!”

张平的眉头轻轻皱起,手在膝上握成拳,又松开,反复了好多次。

袁飞飞把纸丢到他身上,跑出院子。

张平枯坐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再出去寻的时候,袁飞飞已经不见了。

袁飞飞冲出院子后,跑了很远很远。她不敢回头看。

一路从南街跑到道口,袁飞飞气喘吁吁地停下。

天已经黑了,但有些店面仍燃着灯笼。

袁飞飞出来的时候急,不管不顾的,只着了件单衣。现在站在街上,寒风侵袭,吹得袁飞飞浑身刺骨地疼。

她站在道中间,愣愣地盯着路旁的一棵野树,半晌,慢慢走到树旁,顺着树根蹲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脸上带着一份自暴自弃的冷意。

她心想,如果她不回去了,那算不算逃奴?

逃奴被抓的话,是死罪。

“嘁。”想着想着,袁飞飞冷嗤一声,“冻都冻死了,还管什么逃不逃。”

“本仙可不会尽心养你。”马半仙曾对袁飞飞这样道,“你这丫头就是只狼崽子,把你那簇野火点着,你就六亲不认了,我养来干啥?”

此时此刻,袁飞飞回想起马半仙的话,还是觉得很赞同。

连对她这么好的张平她都能如此恶毒地对待,还有什么畜生事她干不出来?

“冻死就冻死吧……”袁飞飞心道,“早点去找驴棍也好。”

蹲得久了,袁飞飞渐渐都感觉不到寒冷了,她身上麻木起来,意识也渐渐蒙眬。心里虽想着死也无妨,可当真要迈进鬼门关的当口,她也有些怕了。

只是……她眼皮慢慢向下耷,胳膊也垂了下来。

指尖要落地的一瞬,袁飞飞整个人忽然拔地而起。她脑子一昏,晕了过去。

张平抱着冻得有些僵硬的袁飞飞,用袄子将她裹了起来,快步地往家走。

袁飞飞知道自己没死。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深夜。鼻子里堵堵的,袁飞飞使劲掐了掐。

这是张平的床,袁飞飞不用看就知道。他把自己捡回来了。

袁飞飞感觉到张平就在自己身旁,他睡着了。

她忽然间,不希望天亮。

不过老天爷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

翌日清早,袁飞飞把脸蒙在被子里,装作没醒。

她清清楚楚地听着西屋干脆的铁器声。张平进来了几次,每次都见袁飞飞用被子蒙着头,便又出去了。

袁飞飞饿得不行,趁着张平出去的时候,偷偷起来在桌子上抓点早饭吃,她不敢吃多,怕张平看出来,每次就抓那么几根吃。

就这样,让她磨磨蹭蹭到了晌午。

袁飞飞听见院门被叩响,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张平兄弟,你难得找老哥来,发生什么事了?”

洪恩人!袁飞飞连忙把被子蒙好,死死地捂住耳朵,不敢接着听下去。

张平要把自己给退了!?

袁飞飞紧闭着眼睛,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可她已经动了那二两银子,他要让她还回来,她该怎么办!?

袁飞飞心里乱成一片,烦得将被子踹来踹去。

吱嘎一声,房门开了。

袁飞飞马上不动了。她听见有人进来,又随手带上了门。她一动不敢动。

“小丫头。”

袁飞飞身上一僵,是洪英。

洪英来到床边,拍拍团成一团的被子,道:“别装了,你这也想骗过去,未免太瞧不起我们了。”

袁飞飞只当自己死了,还是不动。

洪英也不强来,他收回手,坐在床边上,缓道:“张平刚刚同我说了。”

袁飞飞心道,果然!

洪英道:“昨晚大晚上他去我家寻我,叫我今日务必来一趟。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你这小丫鬟。”

袁飞飞听不出他的语气,心里依旧七上八下。

“他叫我同你道歉,你莫要怪他了。”

袁飞飞以为自己听错了。道歉?张平同她道歉?

洪英见袁飞飞还没反应,不禁有些气恼,“你这丫头怎的脾气这样大,不管他做什么,毕竟是你主子,主子给丫鬟道歉已是不易,你还要如何?”

袁飞飞掀起一边的被角,露出一双疑惑的眼睛,“他为啥要同我道歉?”

洪英瞧着她的小眼珠,道:“他说你不愿学字,他却一直在逼你。”

袁飞飞眨眨眼。确实……不过……“他就说了这些?”

洪英:“啊。”

袁飞飞有些发蒙。

洪英趁着她愣神,一手将被子掀开,把她拽到地上,弯着腰正色道:“丫头,你可知我从未见过有主人家同自己的家奴一同吃住,他待你不薄。”

袁飞飞低下头,“嗯”了一声。

“所以……”洪英缓道,“你就当报恩,为他学字吧。”

袁飞飞抬眼,“为他学?”

洪英点点头,似是不想让外面的张平听见,特地压低了声音道:“他虽不说,我却看得出来。”

“什么?”

“他是想同你讲话,才让你习字的。”

袁飞飞瞪大眼睛。

洪英低声道:“这院子这么多年了,半点人声都没有。他待你这么好,你就只陪他讲讲话又如何?”

袁飞飞哑然。

半晌,她想起什么,对洪英道:“我可以学那个啊。”

“哪个?”

袁飞飞不知道怎么说,就抬手在空中乱比画,“就是你和他用的那个,我学那个!”

洪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声,道:“这个你到时候便懂了,你可知我同张平认识了多少年,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袁飞飞垂着头。

洪英拍拍袁飞飞的肩膀,道:“丫头……”

他还没说完,袁飞飞打断他道:“知道了,我学就是了。”

洪英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又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将张平的事处理得这么漂亮,洪英实在有些高兴,他推开门,拉着袁飞飞出去。

袁飞飞木木地跟着洪英,门一开,她一眼看见了站在院子边上的张平。

他安安静静地靠在墙上。

“张平兄弟,来来。”洪英笑呵呵地招呼张平,张平抬眼看过来。

袁飞飞看见他平淡黝黑的双眼,忽然挣脱了洪英的手,向张平冲过去。

力道没掌握好,袁飞飞一下子撞进张平的怀里。

张平身上还带着冬日的冷气,还有些铁器独有的冷硬味道。

张平站得稳,被袁飞飞撞了一下也没怎么晃动,他扶住袁飞飞的肩膀。

袁飞飞埋在他的衣裳里,闷闷道:“老爷,我学字!”

她说完,偷偷仰头看张平,谁知正巧同垂眸的张平看个正着。

“老爷……”

张平的脸上依旧很平淡,一丝生她气的痕迹都没有,反而在听了袁飞飞的话后,生出了淡淡的欣喜。

袁飞飞抱着张平的腿,心道:张平果然还是好人!

袁飞飞下定决心的当晚,吃好饭后乖乖地坐在桌前等着“受刑”。

张平却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拿纸过来。

袁飞飞看着张平,道:“怎么不学了?”

张平冲她摆了摆手,比画了两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袁飞飞完全没有明白其中含义。

“什么意思?你又不想教我了?袁飞飞以为张平为之前的事生气了,跳下凳子到张平脚边,“我给你磕头认错!”

说罢,她两膝一弯就要跪下,张平连忙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你没气我?”

张平点头。

“那你怎么不教我了?”

张平手指握着,也苦于无法向袁飞飞表达自己的意思,最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整晚,也没弄清楚缘由。

不过没过多久,袁飞飞就懂了。

那日清早,张平破例将还在熟睡的袁飞飞弄醒。袁飞飞想赖着不起,张平将被子拿走。

“老爷……”袁飞飞迫不得已从床上爬起来,“你有活给我做了?”

张平摇摇头,指了指一旁的热水盆,袁飞飞一撇嘴,下地洗漱。

刚吃过饭,门口便传来叩门声。

袁飞飞起身去开门,“是不是洪恩人来啦?”

张平拎着她的脖领,把她拉了回来,原地为她理了理衣裳,然后领着她一同来到院中。

袁飞飞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

张平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身着儒袍的中年男子,男子面上和善,唇角带笑,一副从容的模样。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

袁飞飞伸出手,指着那男子,大叫道:“是你!”

那男子在门开的时候,瞧见袁飞飞,也是微微一愣,而后听见袁飞飞的话,轻笑道:“唷,是我。”

张平看了看袁飞飞,袁飞飞对他道:“老爷,我认识他!他帮我埋了驴棍!”

张平不解,又看了看中年男子,男子一句话带过,“曾有一面之缘。”

张平点点头,请男子进院。

袁飞飞去泡茶,张平领男子进了屋子。等袁飞飞烧好水泡好茶端进去的时候,张平正用纸笔同那男子谈些什么。

男子见袁飞飞进来,笑着冲她摆摆手,“女娃,过来。”

袁飞飞走过去,把茶放到他面前,想了想,又道:“喝茶。”

男子笑道:“女娃,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袁飞飞摇头,心道我管你是什么人。

男子道:“长者屈林苑,乃崎水城秀坞书院的教书先生。”

袁飞飞“哦”了一声。

屈林苑道:“你知晓了我的身份,也该明白我来此是为了何事。”

袁飞飞偷偷看了张平一眼,又“哦”了一声。

屈林苑抱着手臂看着袁飞飞,瞧了半天,才道了一句:“你这女娃也是有趣。”

之后张平和屈林苑又谈了一会儿,而且不止是张平,连屈林苑也不说话了,只拿着纸张互相写来看。袁飞飞在一旁干坐着,也看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显得无聊,便捧着茶碗喝茶。不一会儿工夫,一壶茶水就那么喝没了。

袁飞飞打了个嗝,提着水壶道:“我去烧水。”她蹲在灶台前,打着哈欠。

“你要是睡着了,可莫要向前倒,火会将你燎了的。”

袁飞飞一激灵,转过头去。

屈林苑端正地站在伙房门口,笑着看着她。

袁飞飞回道:“没事,睡不着。”

屈林苑单刀直入:“你不愿我教你?”

袁飞飞:“也不是……”

屈林苑轻笑道:“那你怎的一丝高兴的表情也没有?”

袁飞飞斜眼看他,“我为啥要高兴?”

屈林苑道:“这崎水城多少大户人家想请我上门教书,我可从未应过。”

袁飞飞:“那你来我们这里做啥?”她警觉地盯着屈林苑,忽然站起来道,“你是不是瞧老爷是哑巴,来骗他的钱的!”

屈林苑亏得好脾气,到这时还能笑出来,“女娃娃虽性子急躁了些,不过这般护主,倒也不差。”

袁飞飞恶狠狠地盯着屈林苑,屈林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伸手隔开她的视线,道:“你莫多想,我与你家老爷是旧识,才会答应他的。”

袁飞飞蹲了回去。

“不过,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一问。”

袁飞飞:“问什么?”

屈林苑道:“你可愿扮作男童入书院习字?”

袁飞飞终于将全部注意力转到了屈林苑身上,“你说啥?”

“我虽应下张平教你学字,可我平日空闲时辰实在不多,学字最讲求持之以恒,断断续续则会事倍功半。但本朝又不允女子进书院,所以我来问一问,你可愿意扮作男童,入书院学习?”

袁飞飞总算来了点兴趣,“女扮男装?听着有趣唷。”

屈林苑笑道:“你家老爷可不是让你去玩的。”

袁飞飞嘿嘿道:“就这么说定了。”

当晚,屈林苑留在张平家中用饭。

吃过饭后,袁飞飞收拾桌子,张平送屈林苑离开。

他一路送屈林苑到巷口,在月色之下,巷子里的黑石路偶尔泛出莹莹亮光。

“便送到这里好了。”

张平停下脚步,向屈林苑微微一垂首。

屈林苑道:“你无需向我道谢,毕竟……”他顿了顿,又道,“毕竟,屈家——”

屈林苑话说了一半,张平探出手,拦下了之后的话语。

“如此也罢,对了,”屈林苑又道,“那女娃是什么人,我不记得你有亲眷。”

张平摇摇头,屈林苑也不再细究。

“我已同她说好,明日你带她来书院便可。”

张平点头,朝屈林苑拱了拱手。

回到家,袁飞飞在凳子上坐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平。

张平瞧着她,觉得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袁飞飞果断道:“老爷!你罚我!”

张平一愣,奇怪地看向她。

袁飞飞大声道:“你还在生我气!”

张平顿了顿,而后他想起什么,笑了笑,摇头。

袁飞飞不信,“那你怎么找别人教我认字了。”

张平拉着袁飞飞,带她坐下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又比画了一个写字的手势,再摆摆手。

袁飞飞明白他的意思。

我口不能言,教你识字确实不便。

袁飞飞有些泛堵,“行,你说不教就不教,我去跟那个人学好了。”

张平拍拍她。

第二天,袁飞飞难得起了个早,张平拿着布条给她缠头,缠了好几次也没成功,袁飞飞坐着简直要再睡着一次。

“好了好了,我自己来。”袁飞飞从张平手里拿来布条,唰唰两下就绑了起来。

张平显得微微尴尬。

袁飞飞穿好衣裳,在张平面前挺直腰板。

她穿的是浅青色的小短衫,头发高高束起。之前她饥一顿饱一顿,弄得面黄肌瘦,如今被张平一调理,胖了些,脸蛋红彤彤,一双眼睛晶莹发亮,瞧起来机灵极了。

八岁的娃娃,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加之袁飞飞本就是个贼性子,扮作男童还真叫人难以分辨。

张平点点头,领着她出了门。自袁飞飞来到这里起,张平从没有在白天带她出去过,所以这次出门,虽然只是去书院,但袁飞飞还是兴高采烈。

没有走太久,他们便来到一处幽深的宅院,门口种着几棵老树,即便是冬日,也撑着些许的浓绿,看着十分惹眼。

门面上有一块长匾,上面书写着四个字。

袁飞飞虽不认字,猜也猜得到上面写的是秀坞书院。

张平来到院子口,袁飞飞跟在后面。

她听到院子里有孩童诵读的声音。

还没进书院呢,听见这悠长的诵读声,袁飞飞就已经开始烦了。不过张平就在身边,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乖乖低着头。

庭院并没有门,张平领着袁飞飞进去。

这书院比张平的小作坊大了许多,而且布局十分讲究,亭台回廊,假山小阶,十分雅致。

张平和袁飞飞在书院正堂里见到了屈林苑。

堂中有七八张小桌,每张小桌前都坐着一个小童,捧着书简,摇头晃脑地读着。在正堂当中的主位上,屈林苑一身轻松地坐在老爷椅上,手边一套茶具,在冬日里还冒着热气。

见到张平和袁飞飞,屈林苑起身迎上来。他面带淡笑,只对张平道了一句:“便交给我吧。”

张平点点头,在背后轻推了袁飞飞一把。

袁飞飞的注意没在这边,她一直在看书堂里的人。

因为屈林苑出了屋,好多小童都分散了注意,虽然嘴里仍读着书,眼睛却偷偷往袁飞飞这边瞄。

不过,有一个小童却没有。袁飞飞看着那个端正地坐在最前排的身影,他是所有人当中坐得最直的,手里捧着书简,读得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直到张平推她背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屈林苑领着袁飞飞来到一张空桌前,低声道:“来,你先坐这里,我去给你拿些纸张笔墨。”

袁飞飞坐下,屈林苑进去内室取东西,袁飞飞扭过头,发现张平已经不在了。

嘁……

“喂,你可是新来的?”

袁飞飞斜眼,看着一旁偷偷同她说话的小男童。

“是,怎了?”

男童道:“你是哪家的公子。”

袁飞飞懒得理他。

男童自顾自道:“我叫江振越,怎的从没在城里见过你?”

袁飞飞冲他歪了歪嘴,笑道:“我也没见过你呢。”

男童还想再说什么,屈林苑回来了,他赶忙转过头去。屈林苑将取来的东西放到袁飞飞面前,道:“这些你先用。”

袁飞飞“哦”了一声。

随后屈林苑拍拍手,屋里诵读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大家都看向他。

屈林苑笑道:“大伙歇息片刻,为师给你们带来了个师弟。”

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袁飞飞身上。

袁飞飞一副死鱼样子,堆在一块。

“这是张家铁铺的小公子,袁飞。”

书堂的小童们都好奇地盯着袁飞飞看。

袁飞飞随便扫了一眼,忽然看见一个人。

刚刚那个坐在最前排,腰背挺得笔直的男童,此时正一脸惊恐地盯着她,简直就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而袁飞飞在看见那个白白的小人的时候,本来那张有气无力的脸上,竟咧出了一个笑容。

那一日休堂,屈林苑离开,整个书院的小孩都过来了,你一嘴我一嘴地围着袁飞飞问起来。

“我们都读了许久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书院?”

“屈先生亲自给你取笔墨呀。”

“你家在城里哪处,我没听过铁铺呢!”

“……”

袁飞飞抬起眼皮,瞄了一眼站得最近的那个男童,道:“你叫什么?”

男童被她莫名其妙一问,下意识道:“张玉。”

“吼,”袁飞飞听了高兴,拍了张玉一下,道,“同我家老爷一个姓呢。”

张玉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

小孩子热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大家就跑到院子里玩去了。袁飞飞转过头,看着最后剩下的一个人。

“喂。”袁飞飞咧着嘴,叫了一声。

袁飞飞清爽的声音在空堂里飘来飘去,最后落入裴芸的耳朵里。裴芸脊背僵直,直挺挺地坐在木桌前,动都没动一下。

袁飞飞也不起身,就在后面对着他的背影讲话,“你还记不记得我?”

在袁飞飞看不到的地方,裴芸手指紧紧掐着书简,指节都泛了白。

“这么快就忘了?我们才见过没多久唷。”袁飞飞手掌撑着地,松松垮垮地坐在蒲垫上,“嗯?哭包子。”

“住口!”裴芸被戳中痛处,猛地回头瞪向袁飞飞。

袁飞飞丝毫没被吓住,看着被气得脸蛋通红的裴芸,笑嘻嘻道:“啧,脸涨成这样,莫不是又要哭了?”

裴芸气得难过,握书的手直打哆嗦。

袁飞飞跷着脚,道:“怎的,还不许说?”

裴芸咬着牙,死死盯着袁飞飞。

袁飞飞脚一放下,刚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张玉进来了。他进了屋后,就朝着袁飞飞走来。

袁飞飞看了他一眼,张玉道:“要不要同我们一起打石头?”

袁飞飞瞧了瞧裴芸,他已经将头转过去了。

张玉拉着袁飞飞的胳膊,“来来。”

袁飞飞道了一声“好”,随张玉往屋外走去。临出去的时候,她又扭头看了一眼裴芸,他背对着她,手握书简,好似读得入神。

“张玉。”袁飞飞跟着张玉往外走,随口道,“还剩一个呢,怎么不一起叫着?”

张玉皱了皱眉头。

“莫要同那人打交道。”

他口气里带着明显的厌恶,袁飞飞听得奇怪,问道:“那人是谁呀?”

张玉好似极其不愿提起裴芸,道:“总归不是出身正经人家。”

袁飞飞更好奇了,“唷,不就是老实了点,瞧着很贵气呢!”

张玉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那脏地方出来的人,再贵气又如何?还不是一身子腥臊。”

袁飞飞奇道:“他家卖鱼的?”

张玉本来还一脸怨气,结果听见袁飞飞的话,竟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哈,卖鱼,亏你想得出。”

袁飞飞笑呵呵道:“怎的,不是?”

张玉收敛神色,低声道:“他是金楼的三公子。”

袁飞飞眼睛一亮,“金楼?”

张玉扭头,“你不会连金楼都不知吧。”

袁飞飞当然知道,她和马半仙来崎水城,第一个去的就是金楼。

马半仙每到一处新地方,落脚之前都要耍一耍当地的烟花巷,美其名曰一探幽路。金楼价格贵得出奇,马半仙去了一次,回来简直捶胸顿足。

袁飞飞开门见山,“他家开妓院的?”

张玉“嗯”了一声。

袁飞飞回想了一下那金碧辉煌的楼阁,心说一句乖乖,这哭包得值多少银子。一叹之后她又有些愤慨。有钱还这般孬,想她袁飞飞要是有这么多银子,那鼻孔得朝着天上走。

几句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后院,几个学童正在朝着一面墙丢石头。

袁飞飞瞧了一眼,墙上挂着一块布,布上画着几个奇怪的图案,她问张玉道:“这是什么?”

张玉对她解释道:“你没玩过打石头?”他指着墙上的布,道,“你瞧,那墙上画着的物件。”

袁飞飞看过去,奈何那图案已经被石灰砸得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什么,她摇头道:“认不出,你讲讲怎么个玩法。”

张玉道:“那画上的四角分别压着本钱,砸中了就归你。”

袁飞飞听得一头雾水,“说仔细点。”

原来,这“打石头”是秀坞书院的学童们平日消磨时间的把戏,每日轮一人做东,在一块二尺见方的布的四角分别画上自己压下的物件,其他人站在离布三丈远的地方扔石头,砸中了什么就赢得什么。

张玉讲解完,拍拍自己的胸口道:“今日轮到我做东,压了元德墨庄的两方墨块,还有文人书局的折扇和田素坊的醋糖糕。

袁飞飞瞪大眼睛,“醋糖糕?”

张玉奇怪地看着她,道:“大伙都想要元德墨庄的墨块,你怎的喜欢那凑数的糕点?”

袁飞飞摇摇头,一脸淡然道:“没啊,谁喜欢了。”

张玉道:“你可想试一试?”

袁飞飞故作清高地先清了清嗓子,刚要答应的时候,学童里有一个人发现了什么,指着袁飞飞和张玉的身后道:“哟,这不是裴公子吗?”

袁飞飞转过头,刚好看见裴芸站在身后,他脸色凝重,在众人都转去看他的时候,他明显地退后一步,想要离开。

叫他的那名学童却没有松口,“裴公子不是一向瞧不起咱们的这些把戏,今儿个怎么自己过来了?”

他身旁站着的另外一个学童附和道:“莫不是肯赏脸同咱们一起玩了?”

裴芸脸色有些难看,道:“我不玩。”

“是了是了。”那学童道,“裴公子千金之躯,自然是不能跟咱们这些人玩。”

裴芸皱眉道:“我没那么说。”

另外一人道:“那是如何,唷,莫不是裴公子也染上了女人病,身娇体弱,连块石头都扔不动?”

他说完,周围人虽未哈哈大笑,却也都低头闷着笑意。

裴芸脸色铁青,咬牙道:“谁扔不动石头了!”

那学童把石块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道:“那来哟。”

裴芸往日不会这般容易中激将之法的,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被人冷嘲热讽说了几句,便真的挽起袖子走了过去。

那些学童见他过来,还都愣了片刻。那言语最毒辣的学童第一个反应过来,扔给裴芸一个石块。

裴芸没接住,石块掉到地上,他弯腰去捡,一群人在旁边看热闹。

袁飞飞站在最后面,默然地看着裴芸的身影。

裴芸握着石块,用力丢了出去。

众人的眼光随着石块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墙壁上。

“哈哈,这也差太多了,我说裴公子你瞧仔细啊。”众人乐得前仰后合。

其实,顺着石块飞出的位置不难看出,裴芸是想砸那左上角的墨块,奈何他第一次玩这个,身子又的确发虚,气力不足,扔得差出好远。

裴芸在笑声里又红了脸。他默不作声地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狠狠地扔了出去。

石块又偏了。

裴芸咬了咬牙,还想捡石头,一旁站着的学童拦住他道:“别了裴公子,我们这儿的规矩,一人只能扔一次,让你扔了两次已经破例。”

裴芸脸上僵硬,低声道:“我再扔一次。”

那学童皱眉道:“瞧你刚刚那扔法,再扔几次又如何?”

裴芸也有自知之明,奈何他一口气实在咽不下,毕竟是自己先找过来的,“我——”

“啪!”

在裴芸骑虎难下之际,一道清脆的声响传来,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方向,那一块小小的石头正落到地上,上方是还在颤动的方布。在方布的左上角,一个新鲜的印记清楚地砸在图案最中央。

“咦,比我想的要远哟。”

大伙纷纷扭过头,看着最后面正揉手腕的袁飞飞。

她身边的张玉更是睁大了眼睛。

“你……你从这里都丢得到!?”

袁飞飞斜眼看他,“你不是瞧见了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丢下裴芸朝袁飞飞这边来。

“哇,这里真的好远。”一个学童站到袁飞飞身边,朝着墙壁比画了一下。

“该是撞大运了吧,怎的刚巧被打到?”

学童们纷纷道:“你再扔一次,再扔一次。”

袁飞飞懒洋洋道:“不是说一人只能丢一次吗?”

刚刚发话的学童摆摆手,道:“你先别管那些,丢一个瞧瞧。”

袁飞飞拿起一块石头,然后对张玉道:“那这次我若丢中了,东西还给我吗?”

张玉挺直腰板道:“丢中就是你的!”

在张玉话音未落的时候,袁飞飞的石头就已经出手了。

“啪!”又是干脆的一声,方布右下角被砸中了。

“……”

“哇!”学童们见袁飞飞又丢中了,吃惊万分。

“袁飞你真厉害!”

“好厉害啊。”

“……”

袁飞飞故作无谓地一笑,道:“没啥,运气好,运气好。”

大伙可不信这个。

“说说有什么秘诀!”

“对对,给咱们讲讲!”

袁飞飞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一手是以前马半仙带她砸鸟窝的时候练出来的。她灵机一动,道:“这是我家老爷教的。”

“你家老爷?”

“嗯,张平。”

“他怎的是你家老爷?不是你爹吗?屈先生说你是张家的小公子呀。”

“啊……”袁飞飞淡然一笑,道,“是我爹,但我从小就喜欢叫他老爷。”

学童们懒得管这么多,马上道:“那他是怎么教你的?”

袁飞飞随口道:“都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我都忘记了。”

学童们失望地看着她。

袁飞飞冲张玉道:“来来,先把东西给我。”

张玉也不含糊,直接取来了墨块和醋糖糕,“喏,给你。”

袁飞飞接过,还特地小声说了一句:“唉,扔歪了,本想要两块墨的。”

张玉恰好听见,哈哈道:“哪能尽让你得意了。”

袁飞飞拿到醋糖糕,迫不及待地想吃,便对张玉道:“我家老爷还有事要我做,我先回去了。”

张玉点点头,“那好。”

袁飞飞捧着醋糖糕,一路兴高采烈地往回走。

出了书院,她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

“来来,过这边来。”她丝毫不惊讶地看着裴芸跟了出来,把裴芸招呼到一边。

裴芸的脸色恢复了些,虽然依旧绷着,却同刚刚不同了。

“你——”

“多——”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裴芸看了一眼袁飞飞,低声道:“你先说吧。”

袁飞飞两步走到裴芸面前,将眼睛眯成一道尖锐的线,“我说哭包子,我来这里是屈林苑和老爷说好的。你若是敢拆穿我,给我家老爷添麻烦,我就撕烂你这张脸。”

裴芸霍然抬头,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

袁飞飞以为他被吓住了,又道:“别以为我在胡说,我可真的干得出来。”

“你、你就想说这些?”裴芸的脸又憋得难受,眼眶也泛了红。

袁飞飞抱着手臂,想了想,将手里的墨块递给裴芸,“我也不是全不讲理的,这个给你,你不是想要吗?拿了它以后你就不能跟别人说我的事了。”

裴芸终于忍不住了,也没接那墨,只冲袁飞飞怒道一句:“谁会说你的事!”

说完,他转头便走。

袁飞飞看着他怒气腾腾的背影,心道,真是莫名其妙。

袁飞飞往家走去,她本想把醋糖糕留下,回去同张平一起吃的。可是这一路上醋糖糕的味道就在鼻子底下飘来飘去,袁飞飞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

“我就吃一口,就一口……”

袁飞飞舔舔舌头,将醋糖糕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又咬了第二口……

她嘴再小,那么一块糕点也禁不住她三番五次地啃食,没几下,她就把醋糖糕吃得就剩渣了。

袁飞飞:“……”算了,下次再砸几个回来。

袁飞飞回到家门口的巷道,离得很远就听见捶铁的声音。

前些日子张平一直在打磨铁器,还未真正打过铁,袁飞飞还没听过这么响亮的声音。

她站在门口,叩响院门。

院里打铁的声音停下了。

没一会儿,门便打开了。

张平站在院里,袁飞飞看着他,新奇地瞪大眼睛。张平穿得极少,却完全没有寒冷的感觉,他身上甚至散着热气,浑身大汗淋漓。

张平把袁飞飞迎了进来,又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袁飞飞看着他袒露的双臂,在动作时拧成了坚实有力的弯度。袁飞飞看得仔细,连他小臂上那因为剧烈的打铁动作而根根跳动的筋脉都看得一清二楚。

“老……老爷……”

张平曾叫洪英告诉袁飞飞,不用喊他老爷,但袁飞飞还是叫得顺口,他也就随着她了。

他拍拍袁飞飞的肩膀,指了指屋子,做了个扒饭的动作,袁飞飞道:“你让我去吃饭?”

张平点点头,然后转身进了打铁房。

袁飞飞虽然一点都不饿,但还是回到屋子里吃了点东西。

在她吃饭的时候,外面又传来硬脆的打铁声,袁飞飞有些好奇,放下碗筷,偷偷溜到院里,扒着打铁房的门缝往里看。

这次她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声音放得轻轻的,气息也憋了起来。

在打铁房一丈开外的地方,袁飞飞就感到一股猛烈的热气,混杂着浓浓的铁器味道,熏得袁飞飞险些睁不开眼。

她忍耐了一会儿,然后接着往里看。

张平背对着她,站在铁炉前,抡着大锤,一下一下地捶砸热铁。

他的臂膀抡得滚圆,扯得脊背上凹凸的肉块也跟着一下一下地动着。汗水顺着那蜿蜒的沟壑一道一道地滑下来。

袁飞飞看得有些呆了。

张平每次抡起锤子,再砸下去,好似用的时间都相同,动作也没多少偏差,这使得那本来坚硬刺耳的砸铁声莫名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韵律,让那些看得久的人慢慢沉溺。

不知过了多久,张平的锤慢慢停了下来。

袁飞飞回过神,怕张平又发现自己,连滚带爬地跑回屋子。

她在桌前干坐了半天,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张平却一直没有进来。她跳下凳子,开门往外看。

张平在水缸处站立,拿了个木盆,又舀了半盆水,然后把搭在肩上的擦身布放到水里涮了涮。

袁飞飞跑过去,“老爷!”

张平手里未停,转过头看了一眼袁飞飞。

“老爷,我去给你烧盆热水。”

张平拉住要跑的袁飞飞,摇了摇头。他拧干擦身布,抹了一把脸,又将身上简单擦了一遍。

袁飞飞看着牙都打战,“老爷,好凉。”

张平转过头,按了袁飞飞的脑袋一下,领着她回到屋子。

他进屋后,坐到桌前,三两口就把袁飞飞剩下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袁飞飞想起什么,从衣裳里摸出墨块,递给张平,“老爷,给你!”

张平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有些疑惑地看向袁飞飞。

袁飞飞道:“这是我赢来的!”

张平依旧看着她,袁飞飞道:“书院里的把戏,大伙一同玩,用石头砸一块布,布上面画着东西,砸中就归你。”袁飞飞有些自豪道,“我就扔了两次,两次都中了呢。”说完,她猛地想起被她吃光的醋糖糕,又抿抿嘴,有些心虚道,“不过他们小气,就给了我一块墨。”

张平听后,淡笑一声,拍了拍袁飞飞的后背。

袁飞飞又想起什么,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嘴里舔了舔,然后在桌子上写着什么,“老爷你看!”

张平低头看过去,木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张平”二字。

他抬起头看着袁飞飞,袁飞飞偏是从那平实的脸上看出了些许欣喜。她得意道:“我最先学的就是这个!”

张平点点头,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袁飞飞又道:“以后我还会学更多字的!到时候你就能跟我说话了!”

张平一愣,定定地看着袁飞飞,袁飞飞被他这样一瞧,心里有些没底。

“老——”

她刚说了一个字,张平便探过身。他的大手插在袁飞飞的双臂下,将她举得高高的。

“呀呀!”袁飞飞被举得哇哇大笑。

“哈!”袁飞飞从上面看着张平,张平轻轻松松地将她举得这般高,她瞧着张平的眼睛,道,“老爷,你这是高兴吧。”你是想说你心里高兴吧。

张平听了袁飞飞的话,也不表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袁飞飞忽然觉得,读个书也不赖。

同类推荐
  • 鹿晗之迷之鹿林

    鹿晗之迷之鹿林

    来到鹿的少年时代,千陪伴着鹿,千希望能在鹿的生命中留下痕迹,哪怕是一个过客,也希望可以在鹿身边默默陪着他、守护着他,哪怕就像鹿的千万粉丝中的一个。
  • 王俊凯之吉他少年曾相识

    王俊凯之吉他少年曾相识

    还记得那年教学楼后我们的相遇,你弹着吉他,我仔细倾听着,十年后,我再次倾听你的吉他声时,我听到了十年的成长,吉他声中含着的是十年来我们一点一滴的成长,谢谢你,教会我成长是什么,还有爱一个人是什么。
  • 宫闱血

    宫闱血

    她本是一枚棋子,却在成功颠覆王朝之际,被深爱之人推入悬崖。两年后,薄情负义的皇子变成权倾四野的人主,先帝最钟爱的儿子成了混迹烟柳的王爷。她不甘心被欺骗,潜伏宫闱,伺机而动。佳丽三千,俱是粉色骷髅。红颜如花绵里针,温柔敦厚笑藏刀。激流暗涌,红颜浮沉;处处危机,步步惊心;与嫔妃斗阴狠,与权臣拼狡智,掀起无数血雨腥风,终于接近皇帝成为“忠心”的棋卒。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将她欺身压下,手到擒来:朕警告过你,不能爱上他!他是卧薪尝胆的腹黑王爷,旖旎帷帐中,他声色霸道:这一世,唯他看上的东西,本王不让!兄弟争霸,鹿死谁手?江山美人孰轻重?原来,不重美人重江山,丢掉的不仅是江山,还有性命……
  • 谁懂谁的胡思乱想

    谁懂谁的胡思乱想

    她的青春,或乖顺或叛逆,或甜蜜或伤感。那些幼稚无知的行为,那些逗比搞怪的话语以及那些年少懵懂的爱恋充斥着她的整个心........
  • 那些年,在一起

    那些年,在一起

    本文虽然虚构,但源自生活,那一些兄弟情谊,那一点懵懂的初恋都是我们经过的。或许看来能勾起读者内心那点简简单单的回忆,其实这也就够了,人们愿意去回忆的事,往往都是最美好的。那么留下一些东西,在回忆不起的时候再次翻开,是不是就能点燃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热火呢……这个故事,从十五年前开始,那是人生中最开心最灿烂最难以忘记的,描述的就是那个时代少男少女的那些,简单平凡而又难以忘却的过去……
热门推荐
  • 星宇英雄战纪

    星宇英雄战纪

    一群准神为追求无上大道,为突破桎梏而做的实验,于是凡人界便出现了一款网游,是棋子亦或抗争?号称无限接近现实的网游中,每个人的机遇又如何?大星际时代,一款神秘的网游,融合无限可能,接近现实而又超越现实,每个国家联盟为争夺资源,在同一起点上,力争打造高手,促进国家联盟的发展...
  • 鬼渊,我为众

    鬼渊,我为众

    “一尸多魂,出生就异于常人。死去了的父母,抛弃自己的姐姐,拼命赚钱要养活自己的舅舅。。。我感觉我不是一个人,而是承载了无数魂魄的傀儡!我感觉自己会分裂成无数个我,邪恶的我,,,我不要伤害别人!”同母异父的姐姐漂洋过海来到了安分的身边,安分的舅舅艰难的相信这个事实,为了把安分身体中多余的魂魄驱除他们开启了生死旅途。。。“别让我活着,我感觉我还没逃离那里!”
  • 落帆沫夜千尘伤

    落帆沫夜千尘伤

    三岁那年,母亲重病不起。一年后,母亲病逝。父亲又娶了一个女人回家。家,变得不再是家。妈妈没有了,爸爸和那一对母女才是一家人!她是多余的!终于在十八岁那年,离开了那个对于他来说就是地狱的家,告别了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身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她?又会有怎样的爱情故事呢?是否又会让那早已痛的麻痹的心又重新痛过一遍呢?当一个又一个的真相扑面而来,措手不及的她又该如何让面对呢?
  • 管理伦理学

    管理伦理学

    本书从管理伦理学的基础理论、基本理论、营销伦理、财务与会计伦理、生产伦理、人力资源管理伦理、环境伦理、国际商务伦理、电子商务伦理、管理伦理建设方面论述,并辅以案例、思考题,介绍了管理伦理方面的问题。
  • 重生末世请晓心

    重生末世请晓心

    末世爆发,病毒肆意,死死伤伤,醒来皆成丧尸,而宋晓心虽侥幸躲过一劫,但是父母却双双尸变,偶然帮助小队脱困,怎知其狼心狗肺,丧心病狂,终是沦为泄欲玩物,只待容毁色衰,便成他人填腹之食。但是她不甘心!在逃脱的路上偶得玉镯,只是终究一介女流,还未探其奥秘,便被抓住折磨致死,玉镯染血,一切的一切,重新来过……
  • 异界死灵法神

    异界死灵法神

    一次意外使凌与穿越到了异界,正好穿越到了一个名叫灵羽的女孩身上,更倒霉的是居然还穿越到一片名为“殇禁森林”的地方,为了与这里十一二阶的魔兽抗衡,也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与黑暗法神“菲迪亚”签订契约成为黑暗法师,就此展开了一个萝莉法神的故事……
  • 给你未寄出的信

    给你未寄出的信

    看着你微微上扬的嘴角,我可以安心的闭眼了。
  • 诉讼法的理念与运作

    诉讼法的理念与运作

    法学是追求正义的学科,而程序是保障公正的前提。本书从法讼理念的角度,以诉讼法的基本理论为基础,紧密结合我国诉讼法实践,对诉讼法的理念与运作作了全面、系统的阐述,反映了诉讼法学术界讨论的最新研究成果,反映了我国司法改革的最新动态和成果。兼具理论性和操作性,是一部具有实践指导意义的学术专著。
  • 恋上己

    恋上己

    原本一个富家给公子哥,因自己亲爷爷惹怒当时皇帝,而至使家族落败,无人照料。独自被魔兽照养1年多,此时正将闯荡世界,假扮女子,混入社会。点点滴滴看清世界,明白全部。(第一人称)
  • 死神牧场

    死神牧场

    这并不是一个打怪升级的故事,主角不是所向无敌,11没有佳丽三千,没有老师指导,没有神兽相随。有的,只是一群想要从死神的牧场中逃生的可怜人,只是一群想要回家的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