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啊,就不怕这一仗打起来,连他自己都不保么。”季长安暗暗咬牙。
“谁不说呢,所以说摄政王之前应该跟东卫方面沟通好了,若他夺位事成,将许东卫什么好处,或者说若东卫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后,给摄政王什么好处。但契约只对君子不对小人,无论他们怎么谈,到头来都会撕破脸的。”
季长安重新闭上眼睛,这回算是天裕国走运,东卫因为国丧而暂时撤兵,但不能保证他们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灵州这边有晋军在,算是起到了一个稳定作用,表面上看来皇上略胜一筹。
可是隐忧,却不比之前少……
章庭湮压低了一些,悄声说道:“大人也别太大意,晋军说到底是公主的死忠。”
能真正带领这支军队的,只有岑靖寰。
“吁——”马车忽然一停,车内两人身子猛地一晃。
驾马的小五打开车帘,“世子,前面有队人马,看行头像是冯知府。”
季长安和章庭湮先后跳下马车。马路正中,脑满肠肥的冯乔领着二十多名衙役跪在当前,见到两位钦差后屁滚尿流地膝行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大人饶命啊,下官无能,下官罪该万死……”
章庭湮颇无趣地摇摇头,就猜冯乔要把事揽下来,可没曾想他揽事儿揽得这么快……
“下官为了保住官位,死囚越狱的事下官一直没敢声张,下官真没想到死囚会出去祸害百姓,搞得灵州百姓人人自危,下官无能,暴动的事越闹越大,却一直没镇住,下官罪该万死!下官全没想过会连累章大人差点被暴民害死在聚贤楼啊!”
……
小五凑在季长安耳旁,“世子,灵州不太平,耽搁下来会对您和章庭湮不利,不如先顺着对方的意思,拿下冯乔,我们立刻回京才最保险啊。”
晋军中一名将军巧与小五想的一样,也说道:“驸马爷别再犹豫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就拿了这贼,送进京城审判。”
季长安顿住,脸色由白转青,皮笑肉不笑地转脸,看向站在他左手的章庭湮。
“驸、马、爷?”章庭湮一字一顿,眉心拢成了疙瘩,哭笑不得,“原来数日不见,季大人荣升了驸马爷?”
“这个,容我稍后向你解释……”
“下官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章庭湮笑容生硬,忍着眼底酸涩,一连向季长安行了两个躬身礼,“恭喜驸马爷觅得良女,预祝驸马爷前途无量,驸马爷哪日摆酒席可别忘了给下官包个大红包啊,下官想吃您的喜酒想得可是眼也尖了、嘴也馋了呵。”
季长安长长抽了一口气,才算是压住心头即将爆发的火焰,这个女人……她或许尖酸刻薄,但她从不是不讲道理,她该知道这是他对岑靖寰的一个缓兵之计,而且那时他自知跟章庭湮无缘,有些自暴自弃的成分在。但今不同,他与她欢好一场,就必会为此负责,回京后哪怕再难,他也要悔了当日在岑靖寰手上留的字据,明明他的心意她都懂,为什么还要如此伤他?
“不会让你失望的,”他避过驸马爷话题,切齿道,“来人,拿下冯乔。”
“是!”晋军中齐唰唰出动,将冯乔与他的一干衙役押下。
他未看章庭湮,转身便上了马车,坐倒后仍觉身上血气行地过快,一时难以自制。
马车外,那个风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唉,这天底下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有人辛辛苦苦操~练,却发现她操练的是别人的兵。唉,白****一场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午饭时季长安食不知味,匆匆吃了几口便停下筷来。
守在身边的小五见状问道:“饭菜不合胃口么?”
“饱了。”季长安余光从侧座的章庭湮身上浮过,那眼神分明写着“看到某人就饱了”等字样。“我先去楼上休息,等小四回来唤我一声。”
“是。”小五应道,跟在季长安身后,送他去楼上客房。
季长安进客房后便面朝里倒在床上,小五深知季长安连日来的奔波疲累,从当初在公主府自伤,期间又在牢里委屈了一阵子,回府后更是被章庭湮气到昏厥,中间几乎不曾休养,便领命去了晋州,直至今日都未曾歇下。
小五轻轻关闭房门,默默地守在房中。
忠心耿耿的他是不可能知道他家世子爷昨晚被人操练才导致精殚力竭的事……
因为在男人的认识里,操练后精疲力尽的必然是女方。
章庭湮对此挺过意不去的,缘于她身上有冰魄,使她的身体趋于寒性,比平常女人更需要阳气补充,她被冰魄折腾了那么久,可想而知对阳气有多么大的需求量了,难怪季长安今日跟个蔫菜似的,偏偏她又不肯承认那事。
“唉,”章庭湮端着饭碗,筷子上夹着块红烧肉,“我真是没良心。为惩罚我的无良,我决定今天多吃一碗米饭。毕竟操练士兵也是蛮损体力的。”
……
“章大人,”小四一路快马赶回客栈,脸上带着些兴奋而焦急的颜色,进客栈后只见章庭湮一人在猛扒米饭,“世子爷呢?”
章庭湮嘴角认真地挂着一颗饭粒,昭示了她方才的狼吞虎咽,向小四抬头一看:“他身子弱,上楼午休了。你去来福客栈可有什么发现?”问完,继续不顾形象地吃饭。
小四疾步走到章庭湮身边,“有重大发现。”
“哦?”
“我这就上去跟爷禀报。”
“他在午休,别打搅他了。”章庭湮放下碗,“先给本大人说说,等他醒了本大人再与他一道商量。”
章庭湮是世子爷得力助手,不仅是世子最信任的人,现在同样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爷最近的虚弱属下们看在眼里,也是真不忍心打扰,小四也没顾忌什么,爽快将他从来福客栈里寻到的一本带血的账册交给章庭湮。
虽然来福客栈绝对安全,小四说话时仍放低了音量,“果然如世子所料,柜台后有机关暗通,而且可以从内关闭,那时正是关闭的,若不是大火烧毁了机会,我根本连进都进不去。当时我直觉这里头定有大发现,连晋军兄弟都不曾支使,亲自下暗道去查,结果在暗道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应该是皇上的密探。从他身上,搜了这个。”
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这本账册,这上面记录着军队上的军饷调动,各笔出入账,钢铁交易,想查这里头有没有猫腻很简单,只须将其与摄政报于朝廷的账目一一比对便可。前时岑湛便说,灵州钢铁价格猛涨,初步怀疑是军队收购后用于冶炼兵器……
“你说,你发现暗道是从内关闭的?”章庭湮将账册按在掌下。
“不错,因为机关被毁,我才能将它打开。”
“看样子,应该是那个密探发现来福客栈中有人叛变,所以就带着这本账册紧急从暗道逃走,为防被人追上,就从内关闭了暗道,并且这事与来福客栈惨案的发生相差不久,连灵州方面都不知还有这一出,不然哪有你的先机。”
小四说道:“我查看了一下尸体,他身上有刀伤,地上有血泊,应该是不支昏倒,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章庭湮往楼上看了一眼。
“章大人?”小四在等她指示。
“灵州不安全,我们要尽快回京。”章庭湮按紧手下那本账册,跃跃欲试的眼光如火如灼,“他跑不了的。”
小四目光一亮:“好。”
准确地来说,季长安是被颠簸醒的。醒时他正躺在宽敞的豪华马车中,一睁眼,便见小五殷勤地探过头来,“世子感觉怎么样,属下生怕世子睡不好,特地点了熏香,好让爷能睡个饱觉,其他事有章大人安排就好,您放心。”
季长安屈腿坐起,见马车内燃着油灯,眼中一动,“夜行?”
“是啊世子,章大人说灵州不安全,为恐生变,我们应该尽快离开京城。”
季长安确想过尽快离开,却没想过会这么快。他的章丫头如今翅膀真是硬了,这么大的事竟敢擅自做主,“熏香是她让点的?”
“……是。”
“把她给我叫来。”
一刻钟后,章庭湮笑眯眯打开马车门。
“你倒来得挺快。”季长安话中不分褒贬,眼神是怼的。
“大人有请,我岂敢怠慢。”章庭湮盘腿坐在马车当中,这辆马车是顶级加长版,里头没座,全是由锦帛铺就,后方有台案,甚至还有方便的地方,要不是怕晋军的人说闲话,章庭湮真想和季长安窝在一起,舒舒服服进京。
季长安对章庭湮的擅自作主不满,但走都走了,也未加深责,只是堂堂世子爷被一个女子翻来掉去地涮,难免心生幽怨,“本官很想知道,究竟你是上官,还是我是上官?”
“当然大人上官。”
“在做决定前,可以先问过本大人意见么?”
章庭湮一脸冤枉,“我问过了啊。”
季长安一瞠目:“何时问过?”
“我请示过大人,如果我不可代大人全权做主,大人就睁眼,如果可代,大人就闭眼,”章庭湮做为一个好下官,对上官不敢有半个字隐瞒,“结果大人闭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