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俊表哥说的在理！”江蓠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道，这时候，她若是敢说“不”，岂不是一下子得罪了整个学堂的人？
“表妹既然不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谢子俊停了停，把比试的规矩讲了一遍。很快，有人衣物提供了两个沙漏，一左一右摆着，专门用来计时。
而后，两个人的比试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谢子俊占了个先，从第一页的内容开始背诵。他背诵的速度很快，字句之间，几乎没有停顿。第一页背完后，就轮到江蓠背诵第十一页的内容了。她的语速却没有谢子俊那么捉急，从头到尾都很平缓。但是，她基本上没有长时间的停顿和重复，在流畅度上，比谢子俊高了不止一个的档次。
再之后，又是谢子俊。如何进行了十几个轮回，谢子俊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甚至还是磕磕绊绊，有时候，还会遗漏部分内容。而江蓠的速度一如开始时那般，不急不缓地从头到尾，几乎没有错字和漏字。
谢子俊见此，不由自主地着急起来。这一着急，背诵的质量和速度大为下降。偏偏江蓠还是一副稳坐钓鱼船的模样，仿佛根本不曾受谢子俊的影响。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比试临近终末了。这时候，谢子俊的速度又快了起来，江蓠还是老样子。人家着急的时候，她不着急；人家不着急的时候，她更不会着急。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天色已经近午。结果显而易见，谢子俊输给了江蓠，江蓠赢了三个月的分例，分给了学堂里的见证人一半，最后，等于多得了一个半月的分例。
东西不多，谢子俊也不是手里头缺灵石的人。临分开时，谢子俊悄悄问江蓠：“说句实在话吧，那本妖兽志，你究竟背下了多少？”
江蓠笑了笑，说道：“都背下来了！”
谢子俊大惊：“什么，都背下来了？你是不是天生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江蓠摇了摇头，说道：“每天，我至少要在上头花上四个时辰的时间。先是一页一页的背诵，用二十天的时间，记下了全本书。而剩下的十天，一直在有规律的反复温习。”
“难怪你一点儿都不着急！”谢子俊笑了笑，倒是真心觉得佩服了，挠了挠头，说：“我也把全本书逐页背了一遍，却没想到，到了今天，前头好些东西都忘了。就算是如此，我也没想到，我谢子俊居然还有能背下整本书的一天！”
“哦，凡事都有第一次，惊喜这种事情，习惯了就好！”江蓠说得云淡风轻。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谢子俊笑了笑，“哥俩好”一般，把一只手搭在了江蓠的肩膀上，说道：“不管怎么说，若不是有你在那里盯着，小爷定然做不到这些。所以，本公子决定了，日后，就带着你江蓠一起修炼！哦，对了，你最近不能修习灵术。那咱们先去学剑法吧，昨天早晨，父亲送了我一本剑谱。本公子许你免费参详，如何？”
这一次，轮到江蓠说不出话来了。
难得见到这个古怪小表妹无言以对的模样，谢子俊大感有趣，连刚刚输了赌约的事情都不觉得如何失望。他轻轻拍了拍江蓠的肩膀，哄孩子一样说道：“乖啦，小篱，走，哥哥带你去我的院子看看！”
江蓠想表示反对，谢子俊却根本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小表妹的大表兄，要好好尽一尽兄长之责了。也不管江蓠究竟是什么意思，半是诱哄半是强拉，领着江蓠走进了一个古雅的院落。
一走进门，谢子俊便扬声喊道：“娘亲，我带着小表妹回来了！”
话音方落，便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裳，挽着飞天髻的美妇人带着侍婢，袅袅婷婷走出门来。这妇人生得甚是妩媚，眉眼带笑，温言说道：“你就是篱儿表小姐吧？真真是一副好相貌，听说你也是三灵根，和我家子俊资质相仿，是吗？”
“多谢夫人夸赞！”江蓠略有几分局促地笑了笑，说道：“晚辈正是江蓠！”她自是知道，大舅母秦白凤没有亲生子女，谢子俊其实是大舅父的妾室柳氏生下的孩子。
大舅父的庶出子女有三四个，而谢子俊是最大的一个，也是资质最好的一个。因此，秦白凤对谢子俊一直很宽厚，连带着，这个柳氏在谢家也颇有几分体面。
“真是个有礼数的好孩子！你们应该是刚刚下了学，还没用过午膳吧？”柳氏热情说道：“你们且等一会儿，厨房里的饭菜就要好了。哦，不用担心，三姑爷那里，我会遣人过去说一声。”
江蓠推辞不了，只得应下来。谢子俊却是毫不见外地拉着她进了屋，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了十几样小点心，摆到江蓠跟前，大概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挠了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这些都是我娘亲手做的点心，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嗯，你自己随意挑吧！”
江蓠反倒是轻轻笑了起来，心中的局促消散了不少。不得不说，谢子俊这个熊孩子，有时候还真不让人讨厌。
谢子俊却是打开了话匣子，献宝一样，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柄湛青色的灵剑，说道：“这是父亲昨日送我的剑，剑名春水，中阶法器。你有剑吗？”
“有的！”江蓠想了想，也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柄月半色的剑，说道：“剑名弦月，低阶法器。”也是前几日收的见面礼之一。
谢子俊略略看了一眼，点头说道：“哦，有就好！喏，这是春水剑法的剑谱。我知道一个练剑的好地方，等用过午饭，咱们一起过去，怎么样？”
江蓠点了点头。谢子俊这会儿却是很有兄长的意识，又问起了江蓠日常修炼中的方方面面。熊孩子的外表下，似乎藏着一颗属于妹控的心。
江蓠有点儿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一边翻看剑谱，一边回答谢子俊的问话。从谢子俊的话题中，她不难推测出，这位谢家大公子还算是有上进心，对于剑法和炼丹之术最感兴趣。虽然身份尴尬，资质一般，看上去像是个顽劣的大家弟子，但在同辈人中却很得人心，属于粗中有细，看似憨直，实则灵慧的人。
这修仙世家中长大的孩子，真是一个都不能小看！江蓠得出了结论后，在心中暗暗想到。
用罢午饭，谢子俊带着来到了那个“练剑的好地方”。那是一个很大的废园，处在谢府的东南角上，已经很久不曾住人了，地上荒草萋萋，有时能没过她的膝盖。
“就是这里！”谢子俊兴致勃勃地说：“这周围的十几个院落也是空的，已经上百年不曾住人了。告诉你个小秘密，以前，我还从其中一个院子里，挖出过几样宝贝呢。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这就开始练剑吧！”
江蓠点了点头。自储物袋取出那一柄弦月剑来，站到一个杂草稀疏些的角落里。照着剑谱第一页中的剑式，摆正姿势，开始练习。
谢子俊皱了皱眉，也走到另一个角落中，开始练习。
《春水剑谱》是一本剑道入门功法，其中没有心法，也没有文字说明，只有用图谱呈现出来的十八个基本剑式。因此，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摆出剑谱中的每一个剑式来，一遍遍练习。
江蓠曾经接触过基础剑法，摆出正确的姿势来，这个对她来说不难。她先是把每一个剑式单独练习了十遍，每一次练习，都是闭着眼睛，用神识笼罩住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动作与被深深记在脑海中的剑谱相对照，一点点纠正动作中的谬误之处，直到能够摆出与剑谱中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姿势。
做完这些的时候，两个时辰已经悄然而逝。诚然这是个很繁琐，很耗费精力的过程。但因为没有长辈的指导，她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保证自己的基础不曾打歪。
再之后，江蓠调匀了呼吸，把十八个剑式连起来，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一口气连贯地使出来。第一遍完成后，便是第二遍和第三遍，一直到第十遍。这时候，她习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从一开始的半个时辰，到后来的不足一刻钟，可谓进步神速。
谢子俊只见这个小表妹二话不说地取出剑来，就开始旁若无人的练习。一开始的时候，她的动作有点儿笨拙，有点儿迟缓，但没多会儿，就变得越来越标准，越来越有剑的韵味。
后来，她的剑式里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在流淌。那就像是是一支无声的歌谣，你听不见那管弦，你看不见那节律，可你就是知道，那些音律在低回徘徊，在翩翩舞蹈。随着长剑的每一次起落，伴着身形的每一次辗转。
江蓠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剑法之中，她自己也能觉察到，她的剑法越来越流畅，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她正追随着那种音律而舞动，时而如清风拂过萋萋蔓草，时而春雨淋过翠屏青山；时而如春水潺湲回旋，时而如惊涛一怒拍岸。
仿佛忘记了自我，也忘记了时间，她的心中只剩下这种玄奥而精微的曲调。身随意动，剑随心转。
她寻觅着，追随着，理解着，不知疲倦，乐见其中。
谢子俊看得久了，渐渐地，也被这种情景所感染。深呼吸了一下，背过身去，也开始一式式地习剑。
日色渐昏，红日西沉，锦霞接天。
江蓠终于停了下来，收起剑，调整了一下呼吸，向后一仰，躺在了萋萋荒草间。谢子俊早就觉得力气不济了，只是见那个小表妹不曾停下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停下来，只能咬着牙坚持着。中间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可是，就凭着心中一口意气，居然也生生挺住了。甚至某些时候，跨过了意志力的临界点后，又看见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不得不说，这种不断突破意志力极限，不断超越自己的感觉，一开始或许觉得辛苦，后来却渐渐让他品出了一种莫大的成就感来。
这当真是一种让人迷恋的感觉：你用尽所有的力气，跨过了一条条河流，征服了一座座高山。你在追寻意志的极致，你在挑战过去的种种“不可能”，你在走从未走过的路，看从未看过的风景。
收起剑，他也学着小表妹的模样，仰面躺在萋萋蔓草上。仰头向上看去，四野苍穹如盖，夜色如大幕，自地平线上缓缓拉起。
一刹那间，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敬畏来。敬畏这天地的广阔，敬畏这拥有无限可能的意志和身体，甚至敬畏这拥有无数未知的命运和人生。
不管怎么说，这种感觉，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