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把这些老祖宗都惊动了,而且,是整整一个村子的男人,只要是男人,都出来了。
人挤人,人挨人,村子毕竟不是公路,所以很快就是转弯了,或者说到了十字路口,我四周打量了一下,四面都是人,一个个的端正的站着。
只有在我经过的时候,我身边的人才会恭恭敬敬的开口,无一例外,全都是“二爷回来了!”
我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能听出他们的意思!
这些人口中的“二爷”就是我,“回来了”这句话,其实应该是“你回来了啊!”。
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以前不都是很随意的吗?为什么今天忽然就变了样?
为什么他们就知道我这个时间到?
就算是有人告诉了他们,我们四点半到襄阳,难道就不存在火车晚点?难道就不存在打不到车?
这一切,越发的让我困惑。
我想告诉他们不要这样,可是我却无法开口!我想告诉他们都回去吧,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说!
隐约中,我感觉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布下的局!
而且是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过了我的局!
所以,我忽然就觉得很失败,很失落!似乎全世界都抛弃了我,那种感觉,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很和谐的做一件事,唯独你自己被排挤在外。
你拼命想融入进去,可是所有人都根本看不见你,等你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人们却很漠然的离开,然后再次围成一个圈,欢愉的玩耍。
不是鄙视,而是无视!鄙视的话,至少还看了你一眼,无视才是最悲哀的。
此刻的我,似乎就完全是这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唯独我还是像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只能任人摆布。
面对这样一群人,我想发火,可是我连发火的心思也只在瞬间消失了,我只想回家。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这些问题,父亲一定可以给出答案,我还要问问父亲,究竟为什么要瞒我这么多年!
甚至在我已经遵从爷爷的遗命,已经开始寻龙后,还是要瞒着我!甚至在白静死后,父亲还要瞒我!甚至在应元江和应广生已经找上家门之后,依旧还要瞒着我……
为什么?
“父亲,你没话要和我说吗?”
到家的时候,院子里面摆放着一个香案,三支贡香正淡淡的燃烧着,这几支香在我家已经放了很多年了,具体多少年我根本就不知道。
因为我只记得,从我小时候就见过这几支香,曾经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房子下雨就漏雨的时候,父亲依旧用一个很精致的匣子装着香。
今天,这香终于被点了起来。
孙得成在我身后捧着钱,封师训站在我身边,负手而立。
“父亲,你没话要和我说吗?”我又问了一遍。
父亲端坐在太师椅上,这把椅子我也记得,据说是古董,因为父母都一直把它保存的很好,据说**********的时候,父亲为了保住这把椅子,曾经连夜搬着椅子上了山,在山上躲了半个月。
“你觉得,我应该和你说什么?”父亲接过母亲递过去的一杯茶,轻轻的呷了一口,他的眼色中充满了严肃、高傲!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有些恨父亲!
不,不是有些,而是特别!特别恨父亲!
他为什么要瞒我?
我压下那股恨意,扶住了香案,道:“告诉我,我该知道的。”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应该知道什么,但是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那样说,因为,我想知道一切。
父亲站了起来,那一瞬间,似乎他才是真正掌握天下的人,我从来没有发现,父亲竟然也有这股气势。
我印象中的父亲,一直都是一个一事无成,却又死守着封建思想的人,然而父亲这一刻的态度,真真切切是一个君王,一个将万物踏在脚下的君王。
终究,我和父亲之间,也有了隔阂!
这是我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因为在我印象中,父亲一直都很疼爱我,甚至一直扮演的是慈父的角色,可是,就在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父亲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慈祥!
原来,他一直在谋划什么,所以一直在隐忍而已。一直隐忍了六十多年!
是的,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我想象不到,六十年的隐忍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真正做到。六十年的普通人,如今摇身一变,竟然……
我无话可说,但是我确实是想知道真相,所以,我只是和父亲遥遥相对,一言不发。
“隐忍千年,如今时辰已到,我们应该去做祖上没做完的事了!”父亲终于开口了,但是他的表情依旧严肃,虽然多了些激动。
父亲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只是这个结果,我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也竟然要去争夺天下!
还有,如今国泰民安,又不是战乱时期,想要得天下,怎么可能成功?不要忘记了,国家机器是无情的,而且,不是单凭一个家族就能抗衡的。
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离我太远,我现在只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瞒我,所以,我开口说道:“你们觉得很好玩吗?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父亲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起来,莫名的,我觉得整个村庄都安静了,不,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唯一有的,只有父亲的大笑,带着无尽嘲风的大笑。
“不”!父亲终于止住了笑,用右手的食指指着我,道:“你必须继续!因为,根据卦象,唯一一个可能找到龙的,就是你。”
这般的生命,真的还有意义吗?我想反驳,却什么也反驳不了,地府鬼差说我的命相,他们没资格看,现在父亲也说,只有我能找到龙,我感觉我的大脑要变成浆糊了。
只能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喃喃的道:“为什么?”
“因为,你姓何!”
父亲说了这句话,然后再一次加重了语气,道:“因为,你姓何!”
“因为,你姓何”!
父亲的话语结束了,其他人开始重复父亲的话,刚开始是一个两个,然后是一片,最后是所有人。
刚开始的声音很杂乱,但是渐渐的就变得整齐了!
“因为,你姓何!”
当这个喊声终于冲上云霄的时候,我屈服了。是的,我无力反驳,因为,我确实姓何,虽然我心底带着悲哀,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姓何。
因为我姓何,所以我就要担起姓何的担子——寻龙!
终于父亲扬起了手,朝下压了压,那些声音也渐渐平息了。然后就是各人渐渐散了,只有村口的那几个老人,分别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进了我家大门。
父亲挨个扶起了他们,和母亲一起把他们迎进了堂屋,安排他们坐下了,我刚准备离开,因为我觉得窒息,我想安静的歇一会。
既然我摆脱不了,就是说明我必须继续去寻龙,甚至,为了所谓的家族去拼命,可能,这个家族要做的事是违法的。
就在我要出门的瞬间,我隐约看见母亲双眼含着泪花,在朝我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母亲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是在要我不要反抗吗?还是在为我觉得难过?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等一下”,我前脚已经跨出了门槛,父亲拿了一张纸追了出来,递给我,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好好看看。”
父亲拿来的纸上写满了东西,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去看,所以就捏住了纸,再狠狠的盯了父亲一眼,然后转身出门。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去哪,白静死了,家里这样瞒我,我忽然真的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或者,如果我不想成孤家寡人,就只能做一个家族的傀儡!
“和尚”,孙得成在我身后搂住了我,单臂用力抱了我一下,“还有我们在,去我家歇会吧。”
我像行尸走肉一般,被孙得成带回了家,孙得成的父母递给我一杯水,我却连水都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就随便把水放在了桌子上,捏着父亲给我的纸,进了孙得成的房间。
把自己整个人丢上了床,我鞋子都没有脱,趴在床上就想睡一觉。
封师训默默的坐在了我的身边,把纸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就傻了。
“这……”孙得成捡起了纸,也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开始惊呼,但是,因为太激动,却是什么意思也没有表达清楚。
见他们俩那副表情,我只好自己接过了纸,却发现写的东西确实不可思议:
“……前事不问,于五月初十日太阳升起一刻回村……”
里面的内容太过恐怖,其实应该是太过神奇,所以一向冷静的封师训都傻了。是的,这张纸里面的内容,应该算是在算卦,但是算卦的内容却依旧脱离了算卦。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我从来不知道,竟然真的有人能把事情算得这么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