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服,我和陈定打车赶到医院,医院还拉着警戒线,我跟其中一个警员报了自己的名字,说是刑警大队让我来的。那警员上下打量我几眼,指指医院:“一楼大厅,等你很久了。”
我和陈定越过警戒线进去,来到挂号大厅,看见好几个穿着便装的警察站在那儿,神色凝重地讨论着什么。一见我们靠近,其中一人立刻亮着嗓子问:“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没看见外面拦着警戒线?”
“我叫萧晨,你们的人让我过来的。”
那群警察中走出一人,一八几的个子,虎背熊腰,长得很壮实,又生了张国字脸,一对剑眉不怒自威。这人走到我跟前,看了看陈定,我忙解释是我朋友,对方也没说什么,冲我俩伸出手道:“邢国强,刑警大队队长。”
握完手,邢国强转头招呼那群警员继续做事,随即向我俩道:“跟我来吧。”
我和陈定忐忑不安地跟在这人身后,一路走到了医院停尸房门口。停尸房阴冷不输平时,加上我知道医院刚死了不少人,站在停尸房门口更感觉阴风阵阵,直从脚心吹到后脑勺。
邢国强站在停尸房门口,看着我道:“你确定你朋友和你一起?”
我转头看陈定,他冲我点了点头,我冲邢国强点了点头:“一起。”
邢国强转身推开门,一边道:“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一边跨进了停尸房内。
我和陈定紧随其后,本以为也就是看见几排尸体****地摆在金属台上,不算什么,没想当邢国强让开他那健壮的身体时,眼前的惨状让我和陈定不由得脸色发白。
见过尸体,没见过这种样子的。停尸房内,所有的金属台都拼在了一起,不是这些警察不懂规矩,而是如果不这么做,没办法装下那些尸块。是的,尸块,在金属台上,惨白的尸块堆成了小山,我甚至没办法分清楚那上面究竟躺了多少人。所有尸块都纠缠在一起,胳膊和大腿缠成了麻花,脑袋被夹在屁股和肚子中间……几乎就像是案板上刚切完还没规整的猪肉。
陈定转过头,扶着门框干呕。我算好,在地狱里那一趟见了不少惨相,但一想起这群尸块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邢国强看着我道:“今天找你来,是希望你能把这些尸体缝合。”
“啥?”我震惊地看着邢国强,从他那张刚毅的脸上没找出丁点开玩笑的意思,不由得脊背发凉,“可这……这是案件吧,法医呢?”
邢国强摇头:“队里的法医只能分开这些尸块,但做不到缝合,如果不拼凑出人形,我们没办法确定究竟死了多少人。”
“为什么……找我……”
“我们了解到你一直在医院里做缝尸的工作,手法非常高明,而且这其中有你认识的人,你就不想替他收拾个全尸吗。”
我知道邢国强是指闫主任,陈定在我身后喊了声“晨子”,我叹了口气,点头道:“好。不过,这个工作要干很久。”
“队里会负责你的三餐,希望你能尽快完成。”
邢国强说完,转身就要走,我忙叫住他:“邢队长,我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案件内容不便透露,总之你尽快完成,我们尽快抓到凶手。”
“我不认为这是人能干出来的。”
我看着邢国强,他脸色变了变,没说话。我知道他也有这个想法,但作为一个唯物主义社会的英勇干探,他不能承认。邢国强向我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走了。我和陈定站在气温极低的停尸房里,面对着仿佛剁烂的猪肉般的尸群,脸色都非常难看。
既然接了这活儿,现在想退也抽不出身了,我让陈定去外面等我,以免他再看我动手缝尸,会直接吐出来。陈定不放心我一个人,好说歹说才搬了条凳子在门口坐着。我换上衣服,戴好手套口罩,先将一点点将尸块分开,找出可能拼凑成一个整体的部分,勉强拉出一张金属台,在台面上先拼了拼,确认大概真的是这个人后,才穿线下针,开始缝合。
以前缝合的尸体,虽说也破破烂烂,但绝没有今天这么夸张,几乎一整天,我都泡在停尸房里,专心致志地拼凑缝合尸体。中午陈定叫我吃饭,我让他帮我拿纸擦了把脸上的汗,跟他说我干着这活,别说吃刑警队买来的盒饭,就是鲍参翅肚也吃不下。陈定不勉强我,出门继续坐着。
直到近半夜,我才终于拼好一具尸体,是个女尸,应该是医院里的小护士,看着很面熟。我两手撑着金属台,看着本该享受青春的人,此刻却满脸、满身的针线,活像个破布娃娃,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然帮不了你们,能做的只有让你的尸体更好看些。
我拿起剪刀,小心修去尸体上的针脚,又拿卫生棉蘸满药水,去清洗尸体上的污迹和残留的线头。等时间走过午夜两点,女尸才终于有了点人样。只是缝合这一具尸体,已经让我精疲力尽,我摘下口罩想去洗把脸,猛地想起当初缝合云巧巧尸体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登时脊背就是一凉。此刻,我正背对女尸,隐约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像是指甲在金属台上轻轻刮过。
我犹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心说不是这么背吧,难道我又缝出了个活死人?怎么就我这么倒霉,拿普通针线缝尸也会出问题?可即便我再难以置信也好,身后的声音却越来越响,我甚至听见金属台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我重重咽下一口唾沫,想回头去看看身后的情况,刚想转身,手机却猛地就炸响了。我险些跳起来,慌忙掏出手机,一看又是个未接来电,接通后对面立刻传来郭大顺的声音:“萧晨,不管你在干什么,赶紧离开!”
该死!我在心里暗骂,也不去看女尸的情况,拔腿就往门外跑,一边喊:“定子!快跑!”
陈定从门口探头过来,正要问我怎么了,却见铁门“砰”一下就关了上,我没来得及刹车,一头撞在门上,差点没晕过去。陈定立刻在外面拍门叫我,问怎么回事,我还没回答,脖子突然就是一紧,跟着整个人就被大力扯飞了出去,一下撞在金属台上,手机也掉了。
我翻下金属台,看见刚被我缝合的女尸歪着脑袋站在门边,两颗灰白的眼珠不停往上翻,张大了嘴发出“咕啊、咕啊”的怪响。我头皮发麻,顺手抄起器械盘里的手术刀,一边往后退一边拿刀指着那女尸。女尸却不怕我,姿势怪异地一步步向我走来。
陈定还在外面拍门,我大喊让他去找帮手,他又拍了两下,跟着就是一阵跑远的脚步声。然而这一下,屋里屋外,就都只剩我和眼前这具女尸,这让我突然觉得很无助,我甚至在想干脆喊定子回来吧,至少死之前有个人陪着。可我立马又断了这个念想,李小墨还没找到,到底是谁给我下套也还不知道,这就死在一具女尸手下,也太孬了,何况这女尸还是我缝出来的。
我退到墙角,后背紧贴墙面,虽然我知道现在停尸房里不会再有别的东西,但有个硬实玩意儿靠着,心里也要踏实点。那女尸走地不快,但停尸房本来也不大,我和她的距离只能用近、更近,和近在咫尺形容。眼见女尸怪叫着向我扑来,我捏紧手术刀,冲着她下颚缝合的地方用力就是一划,果然割破了手术线,那女尸脑袋一晃,差点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我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跟着一颗乌黑的脑袋竟然从我耳边的墙体中伸了出来!我惊恐万状,余光看见那颗脑袋血红的眼睛慢慢转了一圈,死死盯上了我。我怪叫一声,手术刀迅速向那脑袋划去,却没割到任何东西。转头一看,我的手竟然穿过了那颗头,而那黑脑袋血红的嘴大大张着,像是将我的手吃进嘴里一样。
我忙抽手退开,猛地就撞上了一具冰冷的肉体,那女尸竟然已经逼到了我身后!女尸的两条手一下掐住我的脖子,我一蹬墙面,借着体重用力后压,猛地将那女尸压在身下。女尸受到剧烈撞击,还没缝合完成的胳膊“啪”地掉在地上,我爬起身就去开门,却怎么也拉不开。
那“桀桀”的怪笑越来越近,我转身贴门站着,见那浑身乌黑的人,在地上踩出一个个乌黑的脚印向我走来。同时,地上的女尸挣扎着站起身,从尸块群里抓出一把碎肉,放进嘴里啊呜呜咀嚼着,还歪着几乎快要断掉的脑袋看着我。我两耳“嗡”的一声响,脚下却踢到个什么,低头一看竟然是我的手机。我慌忙见其手机,一看还在通话,忙冲里喊。
“郭大师!救命啊!”
“你别慌,”郭大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能这么快回答我,表示一直没走,在等我捡回电话,“你身边有没有铜钱或者桃木?”
“怎么可能有!”
我大喊,那黑鬼伸出犹如鹰爪般的手向我扑来,我手脚并用地从门边逃开,扭头一看,门上竟然让它抓出了几道爪印!
“你身边有什么?”
郭大顺又道,我左右看了一圈:“尸体、会动的尸体、不是尸体的一个东西、手术刀、针线、卫生棉球、消毒水……”
我慌不择路地冲到了墙角,那黑鬼再次“桀桀”笑着向我扑来,女尸也扔下手里的碎肉逼近,我几乎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