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点什么吗？”服务生标准的英语让大家不太习惯。
“四个冰啤酒，一个冰咖啡。”阿拓说。冰咖啡小姐充满疑惑。
“我知道你最喜欢冰咖啡，都瞅别人桌子上的冰咖啡好几眼。还有，昨晚喝太多，今天不许喝酒。”
“……唔，好……”她在阿拓那里就像是个长不大而需要照顾的孩子，她也总是因为阿拓的细心而愈发深陷。
“你们马上就大四了，有什么打算？”阿拓摆出了学长的架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喜欢在一起聊人生，聊理想，聊选择，虽然聊天的结局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也没有给过某个人关于选择的一个答案，但阿翔总说，我们挺不容易的，至少现在能找到人聊聊。那是在二十岁左右的关口，每个人看似都迷惑在人生里，生活的方向不像是考试题那样明确而是非分明。
“我可能回老家找个工作，或者我继父公司那里帮帮忙。”阿翔最先开口，却让大家无比惊讶。一直以为心怀北漂梦，要扎根B城的阿翔最后竟然决定回到小城市，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南直视着对面的三个人，一板一眼地说：“我要考研，去深圳。”冰咖啡小姐看到了阿翔一闪而过的落寞。他“哐”地举起杯子，大口吞下了半杯啤酒。
这场关于未来的讨论已经演变成为一个个爆炸性消息的投放点。而冰咖啡小姐没想到，最强的那个来自于阿拓。
“我这次从日本回去后就直接去美国了。”没有断句，没有标点，语气像是去郊区过一个周末那么平淡。
冰咖啡小姐弄洒了剩下的咖啡，还未完全化尽的冰块砸在她的脚尖。她抬起头的瞬间感觉另外的三个人并不像自己那般惊讶，而她就像是个蒙在鼓里还做错了事的孩子。
“今晚这里有花火表演，看完了再走吧。”邻桌两个女生的聊天恰如其时地传来。服务生匆忙过来收拾，而冰咖啡小姐依旧感觉那些冰块带给自己的冷意，无法退去。
就这样突然被告知阿拓要离开的消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时间和勇气向他道别。
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进行着，似乎每个人都心不在焉。晚霞映红了布幔和人们的脸颊，远处依旧在海滩嬉闹的孩子享受着适度的凉爽，咖啡馆开始放好听的轻音乐，和着潮汐涌上的声响，冰咖啡小姐想记录下这个令人难忘的海边夏日。
烟花开始绽放的时候，阿南激动不已。她小跑着回头说：“我要去海滩。”阿翔紧追着她过去了。人们开始挤在露台，坐在沙发远离人潮的阿拓和冰咖啡小姐久违地并肩聊天。
“怎么这么突然，就要走了？”
“其实从很早就开始准备，只是刚确定离开的日子而已。”
冰咖啡小姐觉得身旁的他离自己很远，而自己对他知之甚少。可是也许这是她最后的，与阿拓说再见的机会。
“恭喜你。真的。你一直就像一个标杆，一个我能望见却不可及却又想靠近的人。呃，三年前招新的时候，你像是个大磁场吸引着我。阿拓，你知道吗，我……我……”
似乎想要制止她说下去，阿拓突然插话，“你是个好女孩。善良，热情。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却不想伤害。”
海风吹动着布幔，远处的烟花亮的刺眼，模糊在她的视线。眼泪“吧嗒”一声，不露痕迹地落在脚下的木板空隙。
至少选在这么浪漫的咖啡馆告白，至少有烟火表演灭掉了尴尬和心碎的声音，至少在他离开前，她得到了一个不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跑开了，加入海滩看烟花的人群。如果那些人转身，就会看到一个女孩无声地流泪。她甚至不敢用衣袖抹开眼泪，害怕身后的阿拓看到了会过来问她怎么了，然后自己就会像是找到宣泄的出口愈发不能自控。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是阿拓的短信。
“谢谢你。保重。”
这个告别，好像来得太早。
4
孩子们想要知道世界上一切的答案，而大人们只想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我在那个夏夜，获得了一些曾以为会是无解题的答案。青春就是一个成长的时期，充满困惑与找寻。
——冰咖啡小姐
洗完澡后的冰咖啡小姐出门去便利店买了冰的罐装咖啡和啤酒。坐在长廊上，她把易拉罐放在眼睛上，为依旧红热的眼眶退温。蝉鸣和风铃声让她觉得安心和平静。
“大晚上的喝咖啡，小心睡不着觉。”阿翔冒出来一把抢过来啤酒。
她罕见地没有吐槽反击，“陪我坐坐吧。”
易拉罐被砰地一声打开，她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半。
花火、西瓜、蝉鸣和冰咖啡是她所理解的夏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回家工作？不是决定留在北京吗？”冰咖啡小姐扯开一个新话题，今天信息量太大，让她觉得已经难以负荷。
然而阿翔没有直接回答她。
“嘿，记得我说要找我的赤木晴子吗？最开始我真的是玩笑。几个月前有天晚上我路过操场，看到阿南站在围栏外看他们打球。她初中曾经是校队的，后来由于学业和受了伤，父母不让她再打球，而她自己也抗拒再捡起来。你知道吗，就像你被剥夺了一件东西，当你意识无法得到，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说服自己不再想起。可我看得出，她还想有机会打。那个晚上，我们俩一直打到球场关门，大爷哄我们走，后来她笑着跟我说‘嘿，矮冬瓜你表现不错啊，儿童奖有你一份。’”
“然后呢？”冰咖啡小姐从来不知道发生过这一段。
“我们快要走出操场的时候，她跟我说了声谢谢。我转身的时候，她站在我对面让我觉得她特别漂亮。操场所有的灯光突然一下全灭掉了。然后我，我就吻了她。”
“可这跟你们的决定有什么关系？”
“吻了她之后，她就跑了。我们俩再也没说过话。我想我就这么被无声拒绝了呗。刚才看烟花的时候，我跟她告白，我说喜欢她，我说其实我比自己意识到的更早爱上她。但是她告诉我自己有了男友，就在我们打球的一周前。你说，我是不是命太背了？”
阿翔开始笑着讲着，后来开始哭。
有一句话她觉得阿翔说对了，他比自己意识到地更早的爱上她。
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大阪烧店里，穿着连衣裙的阿南就吸引了他的视线，成为他玩笑的焦点，当时冰咖啡小姐觉得可真是幼稚地表达方式。可是她总感觉阿南曾经等过阿翔，然而这一切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每个人的二十代年纪都漫布着不痛不痒的感触和重大的错过与得到。你也无法知道面前的这个选择或那个错过，终将引领你走向谁，到何处。
她摸了摸他的小寸头，说：“你看过日剧《橙色岁月》吗？那是我很喜欢的一部。好像我们现在要毕业的状态，迷茫，不安，找寻，成长。我们应该庆幸自己能够不像青涩的学生幼稚地表达爱，也应该庆幸没有像个世故的社会人一样藏匿爱。也许若干年后，你会想念这次旅行，想念当时为她心碎的那个姑娘。”
进屋后她发现从外面回来的阿茜。阿茜沏了两杯茶，抬头问她：“要聊聊吗？”
怎么今天谁都要有很多话告诉她？
“我以为你一直不喜欢我。”阿茜特别直接的开场白让她心跳快了一拍，也许是今天太多冰咖啡的作用。
“你想多了。”她想想，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是坦诚点儿吧：“也没那么严重。”
“其实你是我又羡慕又害怕的一个人。”
“我？”冰咖啡小姐疑惑，“我才是羡慕你呢。”
“从小到大，你都家境学习都好，老师家长都喜欢你，你好像轻易就有全世界。虽然我们参加一样的社团，连我们的偶像都是山下智久，但是我还是处处比不上你。所以我初中时代排挤你，故意找你喜欢的男生聊天，让他们喜欢我。我想让你失败一次，我想让你不顺和愤怒。但你每次都忍下去，甚至从来没走过来质疑我。你那种从不争取的圣母样让我更加生气。我很坏吧，对，我当初就是骨子里嫉妒你。”阿茜的话语带着些醉时才能流露出的真实。
冰咖啡小姐不禁想起高中时代因为孤独而失眠和自卑的一个个晚上。现在，她终于得到了个理由，或者答案。也许青春期的女生容易固执偏激，容易放大自己的孤独，容易疯狂的爱、嫉妒、自卑、排斥、去伤害。何况，还是那个从小就想当人群中焦点的阿茜啊。
关于阿茜曾经历的，她未曾预料也不想再了解。但可怕的是，此时的阿茜戳穿了冰咖啡小姐的软弱一面。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喜欢上了阿拓。但是我知道你也喜欢他。刚才他跟我表白，我拒绝了他，他走过路口转身我就哭了。我欠你的太多，如果和他在一起，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冰咖啡小姐很想潇洒地说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但是她无法原谅那些被伤害的过往和理由，没办法劝阿茜接受阿拓，然后祝福。
“太晚了。睡吧。”
冰咖啡小姐觉得即使摄取了超额的咖啡因，依旧挡不住心理疲乏所带来的困意。她开始头疼，这趟毕业旅行太过折磨，夹杂着事实所带来的刺痛与疯狂。也许一觉醒来，她要告诉其他人，她决定和他们分开，独自去九州。
大概那些未曾预料到结局的，才是一场青春之旅。
